2018年7月28日

“谷纹”命名的缺失(Defects named after the "grain ornament")


“谷纹”命名的缺失

Defects named after the "grain ornament"

黎显慧


何为“谷纹”?
谷纹环,战国河南信阳长台关一号墓出土,中国国家博物馆藏[1]

凤形佩与谷纹璧,战国晚期至西汉早期[2]

据说谷纹出自《周礼》。《周礼·春官·大宗伯》:子执谷璧,男执蒲璧。东汉郑玄注:“谷,所以养人;蒲为席,所以安人。
但《周礼》仅言璧,未言及纹,周代玉璧上也未见所谓的蒲纹。郑玄的注经将谷璧、蒲璧与谷物、蒲草相关联。他编撰了《礼图》,书中有谷璧和蒲璧,但原图亡佚。
自东汉以来的,阮谌、夏侯伏朗、张镒、梁正等经学家也编撰了《礼图》。宋初经学家聂崇义博采旧图,凡得六本,大同小异,纂辑了《三礼图集注》。书中有蒲璧、谷壁的绘图。

谷璧和蒲璧[3]

图下附有文字:又云,谷所以养人,盖琢谷稼之形为饰……蒲为席所以安人,盖琢蒲草之形为饰。
聂氏集注中的蒲璧、谷壁图因与实物不合,受到一些学者的讥讽。宋代诸儒欧阳修、赵彦卫、林光朝等不以所图为然。
沈括说:如蒲谷壁,《礼图》(指《三礼图集注》)悉作草稼之象,今世人发古冢得蒲璧,乃刻文蓬蓬如蒲花敷时;谷壁如粟粒耳。则《礼图》亦未可为据。[4]丁艮少山曰,古之蒲璧乃织蒲纹也,未见古璧有刻蒲草者,其说是也。[5]
不过也有学者认为,今人所画未必能超过聂氏。窦俨说:礼图之近乎古者,然其书抄撮诸家亦颇承旧式不尽出于杜撰。
聂崇义善《礼》学,通经旨,为着《三礼图集注》博览群书,尚且出现纰漏。可见,蒲璧、谷壁的真学已丧。

玉璧图,北宋金石学家吕大临著的《考古图》[6]

局部放大图

上图的纹饰应该是所谓的谷纹。但吕大临仅用一个“璧”字来描述,未明确介绍纹饰。只是在附文中说到:“色非苍非礼天之用,文(纹)非蒲榖非子男所执。[7]在他的《考古图》中,没有出现以蒲、谷命名的器物。

方乳曲文大鬲[8]

局部放大图

吕大临很少用纹饰来命名器物,他所谓的“方乳曲文”是青铜器上常见的方形旋纹。按其思路,玉璧上的圆形旋纹应为“乳曲文”,而非谷纹。

元代朱德润著《古玉图》中的拱璧[9]

这个拱璧中间的纹饰也是所谓的谷纹,朱德润则言之为云气。
明代宋濂在《燕书》中提到:宋人献珉 上有蒲谷文。[10] 但无图,不知所指。

谷璧,清代吴大澄的《古玉图考》[11]

局部放大图

相同的纹饰,吴大澄又称云纹。
云纹佩[12]

同一种纹饰既称作“谷纹”又称作“云纹”的现象,至今仍然存在。

云纹龙形玉佩 战国 佩饰 1957年河南信阳长台关楚墓出土,中国国家博物馆藏[13]

玉龙形佩 战国 体部碾磨粗线云纹[14]

一般认为,“谷纹”因其酷似谷物发芽的形状而得名,喻五谷丰登。也有的认为,“谷纹”通常用来装饰龙,云从龙,因之称“云纹”,还有的将其表述为“谷纹(云纹)”,认为“谷纹”是由 “云纹”简化而来。
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诸子曰:器即道,道即器,本不相离也。玉器起源于信仰时代,纹饰与信仰不可分离。
古人制器尚象,盖有深意存焉,而道未尝不托乎其间也。[15] “谷纹”抑或“云纹”的寓意何在?





[1] 中国国家博物馆版权所有。
[2] 邓淑苹、张丽端、蔡庆良主编 敬天格物:中国历代玉器导读,故宫博物院,2011年版。
[3] (宋)聂崇义集注:新定三礼图,第10卷,清康熙12年(1673年),通志堂刊。
[4] 梦溪笔谈卷十九·器用。
[5] 吴大澂:古玉图考。
[6](宋)吕大临撰:考古图卷亦正堂重修。
[7] (宋)吕大临撰:考古图卷,亦正堂重修。
[8] (宋)吕大临撰:考古图卷二,亦正堂重修。
[9] 元代金石学家朱德润著《古玉图》,第33-34页。
[10] 明代宋濂的散文集:燕书·三十五。
[11] 吴大澂:古玉图考,光绪十五年(1889)上海同文书局石版影印版,第 29页。
[12] 吴大澂:古玉图考,光绪十五年(1889)上海同文书局石版影印版,第122页。
[13] 中国国家博物馆版权所有。
[14] 恭王府网上博物馆版权所有。
[15] 陈翼子序,吕大临:考古图。


2018年7月13日

探寻玉玦中的密码 (Exploring the password in the jade Amulet)2



探寻玉玦中的密码  
Exploring the password in the jade Amulet2



黎显慧

玉玦产生于信仰时代,玦中有信仰。宇宙的创造与毁灭似玦,万物有生有死也似玦。这朴素的世界观、人生观是建立在何种信仰之上?
玉器纹饰是先民表达宗教信仰的重要手段。

双人头玉玦,湖北石家河遗址出土,距今约46004000[1]

早期玉玦的玦口如果刻有动物,一般是头与尾位于玦口的两端。双头动物的题材比单头晚出。
西周 白玉龙纹玦,拍品[2]

双勾龙纹玉玦,春秋早期,枣阳郭家庙出土,湖北省襄阳市博物馆藏[3]

以上两个玉玦的纹饰很相似,双龙勾尾对望。与石家河双人头玉玦区别在于,相背还是相望。动物两两相背的玉玦十分罕见,石家河双人头玉玦给我们带来何种信息?
玉玦兴起的年代相当早,大多是素面的。带纹饰的多见于商周时期,而那时玉玦的灵气已开始消失。信仰无所不在,不会单单表现在玉玦上。


鸟首璜形饰,石家河文化,湖北天门罗家柏岭出土,中国国家博物馆藏[4]

这个玉璜的另一端残断无存,有可能是相背的凤头,也有可能是尾。按照国家博物馆的解说:商周以后的玉器中,动物形像作为璜形器两端装饰的组合形式得到普遍应用。根据这段话推测另一端有可能也是动物形象,何况石家河文化已具有这一特点,于是动手将另一端补上,作为两两相背的辅证。


玉璜、玉璧中两两相背的器物倒有不少。

玉虎双首璜 新石器时代 1987年安徽省含山县凌家滩墓葬出土[5]

鸟形玉佩,商代晚期,河南省安阳市妇好墓出土,河南博物院藏[6]

商晚期 双鹦鹉玉调色盘_妇好墓出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藏[7]

透雕龙凤涡纹璧,广州·南越文王墓,西汉南越王博物馆[8]

双凤衔耳玉杯,西周时期[9]

其他器物中,也有类似的题材。

田螺山出土的双鸟木雕,河姆渡文化[10]


四川省成都市新都区出土的汉代西王母画像砖拓片[11]


两两相背的题材曾经在世界各地流行。

阿克尔是埃及的地球神,被描绘成背靠背坐着的两只狮子[12]

浮雕,狮子与鹰,铜合金,美索不达米亚,约公元前2500年,大英博物馆[13]

圆柱印章,公元前2250年,美索不达米亚[14]

吉尔伽美什勇斗狮子,美索不达米亚[15]

狮身人面像,装饰板,大流士一世在苏萨(今伊朗),
公元前522-486,卢浮宫博物馆[16]

阿帕达纳宫殿的柱头,波斯帝国大流士一世(前522~前486),
苏萨(今伊朗),卢浮宫藏[17]


圣玛丽亚德拉皮耶韦教堂(阿雷佐),意大利[18]


松巴的生育护身符[19]


松巴的生育护身符[20]

松巴的生育护身符[21]

松巴的生育护身符中,类似的题材还很多。以上三个玦的玦口处是两只相背的鸟。
鸟崇拜是远古时期的重要信仰。凤为鸟的总称,在甲骨文中,“风”、“凤”同形。鸟被视为风神,相背应与风有关。
背即相离,成语“背井离乡”的“背”即“离”。“背” 的古字为“北”,甲骨文的“北”字书为“”。《说文》:北,乖也,二人向背。古汉语“北”、“背”二字相通。《三国志·虞翻传》注,北,古别字。“北”之音由“背”或“别”而来。

 “夬”的本意既是“缺”,也是“别”。《易传》:夬,决也。《说文解字》:夬,分决也,庐江有决水,出于大别山。“夬”与“决”相通。决,断也。决,别也。[22]玉玦无论有无纹饰,玦口都有别的含义,诀别、以玦示断交所表明的正是“别”。
 “别为阴阳,离为八极。刚柔相成,万物乃形”。[23]《玉篇》:别,散也。《易•系辞》风以散之。可见“别”生风,风生万物。
风崇拜是远古时期世界普遍流行的原始宗教信仰,这是解开远古文化之谜的一把钥匙。




虎座凤架鼓,湖北省枣阳[24]

   
空气神舒,象牙头枕,图坦卡蒙墓出土, 开罗埃及博物馆[25]

虎与凤皆为远古先民崇拜的风神。虎座凤架鼓中,两虎与两凤相背而生风。
古埃及人视狮子为风神,象牙头枕两头为两两相背的狮子,中间为空气神舒,相背而生舒(气)。

蚌塑龙虎图,濮阳县城西南隅西水坡出土[26]

这种葬式在西南风俗志中也有记载。相背与反向都是生风,以求复活。

牛河梁第二地点一号冢第四号墓葬[27]

两个兽形玉玦并排倒置于胸骨上,背靠背,吻部向外。“兽形玦”出土时往往放在逝者的心胸处。[28]两两相背而生风,供给死者复活的空气。

牛河梁第五地点一号冢1号墓玉双龟的摆放位置[29]

龟两两相背,也是祈求再生。

玉玦的玦口不单表示有始有终,还表示相背(别)。玦是远古先民风崇拜的礼器,也是生风的法器。




[1] 方勤供图,李韵:中华文明的南方曙光——南国史前考古寻踪,光明日报。
[2] 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2018-04-02拍品,Copyright Reserved 2000-2018 雅昌艺术网 版权所有。
[3] 湖北省襄阳市博物馆藏玉精品选录_大毛说玉_新浪博客,新浪网。
[4] ©中国国家博物馆版权所有。
[5] © 故宫博物院版权所有。
[6] 以鸟为图腾的商代,玉鸟是什么样,古方师生汇。
[7] 古生物:回顾戴先生古玉旧藏(三)商周(下),雅昌艺术论坛,雅昌艺术网。
[8] 驿动的心222,新浪博客,新浪网。
[9] 古生物:浅谈几件古玉 哈佛大学艺术博物馆藏(贰),雅昌艺术论坛,雅昌艺术网。
[10] 来源:宁波晚报,转引自雅昌艺术网新闻。
[11] 贾平凹穿着汉服祭祀西王母,西王母到底是谁,澎湃新闻记者:吴海云 徐萧,澎湃新闻2015-08-31
[12] Aker was an Earth God depicted as two lions seated back to back.From wikia.
[13] Relief,lion-headed god with the body of an eagle, copper alloy, ca. 2500 BC , found by Al-‘Ubaid (near Ur) in present day Iraq. British Museum.From VISA 1110 Course History of Art.
[14] Seal of Ibni-Sharrum, the scribe of King Sharkali-sharri son of Naram-Sin - 2250 BC,ALL MESOPOTAMIA.From Wikimedia.
[15] Gilgamesh fighting lions,By Polat Kayafrom GÖBEKLI TEPE FINDINGS,ANOTHER EXAMPLE OF ANCIENT TURANIAN CIVILIZATION.
[16] Sphinxes ,Decorative panel , the palace of Darius I at Susa. ,522-486 BC, Louvre Museum,Paris. 笔者摄于2014-12-28
[17] 笔者摄于2014-12-28
[18] Pieve di Santa Maria, Arezzo, Italia, c. 1000 ,By Neovitruvian's Blog,From neovitruvian.wordpress.com.
[19] The Mamouli fertility talismans of SumbaĐông Sơn culture (1,000 BC–100 AD)Somewhat surprisingly, they are worn by men, dangling near their ears from their headcloths.By Susi Johnston ,From ethnicjewels.ning.com.
[20] FINE TRIBAL and ETHNOGRAPHIC ART of SOUTH EAST ASIA, By John Graham,Fine Tribal Art - Fine Tribal and Ethnographic Art 2010,from home.alphalink.com.au.
[21]FINE TRIBAL and ETHNOGRAPHIC ART of SOUTH EAST ASIA, By John Graham,Fine Tribal Art - Fine Tribal and Ethnographic Art 2010,from home.alphalink.com.au.
[22] 陈世铙萧海波主编:故训汇纂,商务印书馆,2003年版,第1235页。
[23]《淮南子·精神训》。
[24] 白芳:剑舞楚天 湖北九连墩战国墓文物展,收藏家2008年第6期。
[25] Headrest with Shu, the Egyptian God of the Air (ivory), from the Tomb of Tutankhamun. Egyptian Museum, Cairo.From museumsyndicate.com.
[26] 濮阳龙碑浮雕八故事之中华龙源-濮阳地理-印象河南网。
[27] 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与中国东北史前玉器文明的回顾与探索(一)_大毛说玉_新浪博客,新浪网。
[28] 柴晨鸣:古代玉玦的用途和形制举要,20160112日,中国文物报。
[29] 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yanth cy的日志,网易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