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东亚风崇拜的文化特征
（Bending: the cultural characteristics of East Asian wind worship）1
黎显慧
在史前考古中，有一种文化现象值得关注：崇尚“弯”（或“曲”、“屈”）。甲骨文、金文中尚未发现“弯”字的初文，说文解字书为“彎”，有曲折、不直的含义。甲骨文的“曲”字为偏离直线的弯，说文解字的“曲”字似“凹”，是偏离水平面的“弯”。“屈”的本意是弯曲身体，东亚远古先民的站姿、坐姿、葬姿都有这个特点。
先民对“弯” 的崇尚可以从史前玉器中读到：
匕形器，查海遗址F7M居室墓出土[1]
兴隆洼文化遗址的匕形器的数量仅次于玉玦，可见其形制深受喜爱。匕形器的横截面呈凹形，是“弯”的一种表现方式。
凹形玉璧，小南山文化第二期（距今约9200-8600）遗存，
黑龙江省双鸭山市饶河小南山遗址出土[2]
两面神玉坠，大溪文化（距今约6500-5300年），
重庆市巫山大溪遗址出土，四川省博物馆藏[3]
凹形有时出现在玉器的背面，或者某一个部位。
更直观的“弯”是弯条形器。考古资料表明，弯条形器比匕形器更古老。
弯条形玉佩，小南山文化第二期（距今约9200-8600）遗存，
黑龙江省双鸭山市饶河小南山遗址出土[4]
弯条形玉佩，小南山文化第二期（距今约9200-8600）遗存，
黑龙江省双鸭山市饶河小南山遗址出土[5]
弯条形玉佩，兴隆洼遗址109号墓地出土，距今约8200—7400年，
内蒙古敖汉旗博物馆藏[6]
弯条形石佩，约7000年前，山东章丘小荆山遗址出土[7]
弯条形玉佩，河姆渡文化（约7000—5000年前），
1977河姆渡遗址出土，浙江省博物馆藏。[8]
弯条形玉佩，大溪文化，距今约6500-5300年，重庆巫山大溪181号墓出土[9]
弯条形玉佩，距今约6000年，黑龙江省依兰县倭肯哈达洞穴
遗址出土，辽宁省博物馆藏[10]
弯条形玉佩，日本绳文时代（距今约6500年），
石川县南尾市三引遗址出土，石川县埋藏文化财产中心收藏[11]
弯条形玉佩，日本绳文时代（距今约5500-6000年），富山县
冰见市上久津吕中屋遗址出土，富山县埋藏文化财产中心藏[12]
弯条形坠饰（项链），釜山东三洞贝冢展示馆[13]
勾玉（曲玉），绳文时代，日本东芝县大田原市玉津上出土，
东京国立博物馆[14]
曲玉，三国时期，扶余郡草村面莲花里石板墓出土，
韩国国立博物馆藏[15]
金吊坠，庆州，新罗 4 号陵墓出土，公元 5世纪，庆州国立博物馆藏[16]
弯条形玉佩是曲玉（勾玉）的前身。有关“曲玉”与“勾玉”的记载分别见于日本的《古事记》与《日本书纪》。勾玉一词来源于“弯曲的玉石” [17]，也就是说，勾玉的本意不在勾，而在曲。勾玉（曲玉）与八鹰镜、天弥云剑被视为象征日本皇室王位的三件神器，不过其他两件早已荡然无存。
在朝鲜半岛，“曲玉”象征着地位、财富和力量，通常被点缀在金冠和金吊坠上。如果观赏日本和韩国博物馆的藏品，会发现那里的文化更新非常缓慢，古老文明的精华得以传承。
“曲玉”源于远古，盛行于朝鲜半岛三国时期。这个延续上万年的重要的文化现象是解读远古文明之谜的一把钥匙。
北方人通常称散步为“遛弯”、“遛脚”、“遛步”、“遛腿”，“脚”、“步”、“腿”都好理解，这“弯”就不好理解了。
无独有偶，南方方言中也爱说“弯”，如；“您弯到哪里去了？”难道走路时不走直线，绕弯走？莫非这“弯”有什么讲究。
风崇拜是远古时期世界各地广泛流行的原始宗教信仰。风无形，无所不在。风号令天下，威力无比，令万物闻风丧胆，所向披靡。
先民无尚崇拜风神，“追风”一词由此而来。东亚先民在追风的过程中，发现风掠过平静的水面，草地，树木或沙漠时，留下了的痕迹是弯曲的。于是，远古先民模仿造物主——风，绕着弯走，以为这样就能追随风。“绕弯”于是成为一种重要的文化现象。Wind是“风”的英语单词，有曲折、弯曲的含义，大自然的秘码已融入到词汇中。
东亚先民以为弯曲的物体便于风神识别和庇护，于是他们随身佩带弯曲的物体，特别是弯条形玉佩。
只要“弯”的信仰存在，弯条形玉佩不会消失，只不过换了新貌。
玉人头像，石家河文化[18]
凤冠人像，商，武丁时期，
河南安阳殷墟妇好墓出土，中国国家博物馆藏[19]
浮雕玉人，商，武丁时期，1976年河南安阳殷墟妇好墓出土，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藏[20]
玉凤，商，武丁时期，1976年河南安阳殷墟妇好墓出土，中国国家博物馆藏[21]
高冠凤鸟佩，商，武丁时期，1976年河南安阳殷墟妇好墓出土，中国国家博物馆藏[22]
玉鸟，商，武丁时期，1976年河南安阳殷墟妇好墓出土，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藏[23]
鸟首人身玉佩，商代，河南浚县出土，河南省博物院藏[24]
凤形玉佩，商代，天津博物馆藏[25]
玉鱼，商，武丁时期，1976年河南安阳殷墟妇好墓出土，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藏[26]
玉鱼，商代，长5.7厘米、宽1厘米，中国国家博物馆藏[27]
玉鱼，商代晚期，益都苏埠屯1号陪葬墓出土，恭王府网上博物馆[28]
玉鱼，西周，河南三门峡虢国墓出土，河南三门峡虢国博物馆藏[29]
玉虎，商，故宫博物院藏[30]
玉虎，美国华盛顿国家博物馆藏[31]
这些玉器让我们感受到曲线美，自然界的一切都是曲的，曲取法自然，曲是大智慧。老子云：曲则全，枉则直，……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32]西班牙建筑设计师高迪的作品很少用直线和平面。他曾说：“直线属于人类，曲线属于上帝。[33]
[1] 郭大顺 洪殿旭编著：红山文化玉器鉴赏（增订本）， 2014年版，文物出版社，第38页。
[2] 黑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饶河县文物管理所。
[3] 3N3N@新浪博客。
[4] 文博中国@微信公众号。
[5] 黑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饶河县文物管理所。
[6] 内蒙古敖汉旗博物馆版权所有。
[7] 中国古玉@微信公众号。
[8] 浙江省博物馆版权所有。
[9] 田园玉翁@新浪博客。
[10] 寂寞红山@个人图书馆。
[11] 石製装身具，縄文时代（距今约6500年），石川県七尾市三引遺跡出土，石川県埋蔵文化財センター所蔵あわら市郷土歴史資料館，Copyright © 2014 Awara City History Museum.
[12] 石製装身具，富山県氷見市上久津呂中屋遺跡出土，富山県埋蔵文化財センター所蔵。あわら市郷土歴史資料館，Copyright © 2014 Awara City History Museum.
[13] 목걸이,부산영,도구동삼동패총전시관,Copyright © 2014~ 방방콕콕 All rights reserved.
[14] 玉勾，日本栃木県大田原市湯津上出土，縄文時代，東京國立博物館藏。©National Institutes for Cultural Heritage.
[15] 곱은옥,연화리 돌널무덤에서는,출토,길이 4.5 두께 2.0, 국립중앙박물관 소장, COPYRIGHT © 2018 by Buyeo National Museum.
[16] Gold Pendants,King Michu District Tomb No. 4, Gyeongju,Silla, 5th C. , Gyeongju National Museum.Copyright(c)2017 Gyeongju National Museum.
[17] From ja.wikipedia.org.
[18] 玉器鉴定专家@微信公众号。
[19] 中国历史博物馆编：中国历史博物馆，文物出版社，1984年版，第48页。
[20] YuanHang（南京）@马蜂窝。
[21] 中国历史博物馆编：中国历史博物馆，文物出版社，1984年版，第48页。
[22] 中国国家博物馆版权所有。
[23] YuanHang（南京）@马蜂窝。
[24] 雅昌艺术网论坛。
[25] 古玉界@微信公众号。
[26] 黄翼摄，动脉影版权所有。
[27] 中国国家博物馆版权所有。
[28] 恭王府网上博物馆。
[29] 虢国博物馆版权所有。
[30] 故宫博物院数字文物库。
[31] 古生物@雅昌艺术论坛。
[32] 道德经二十二章。
[33] Antoni Gaudí：The straight line belongs to men, the curved one to Go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