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埃及人不懂透视法吗？（Did Ancient Egyptians do not understand Perspective method？）

古埃及人不懂透视法吗？

（Did Ancient Egyptians do not understand Perspective method？）

黎显慧

前不久，聊天中又听到古埃及人不懂透视法的言谈。古埃及人真的不懂透视法吗？

鲁道夫在《艺术与视知觉》一书中回答了这个问题：

埃及人、巴比伦人、古希腊人以及伊特拉斯坎人的艺术表现风格都是相似的。一般人都认为，他们之所以避免采用透视缩短法，是因为这种方法对他们来说是太难了。这种看法首先由沙夫尔提出。他发现，直到六世纪时，能够表现出人肩侧面的式样还很少看到，甚至在埃及绘画的整个发展史中，使用这种方法的作品也一直是个例外。他举了两处浮雕来证明自己的观点。这些浮雕表现的是手工艺人在雕刻和搬运雕像的场面．那些正在进行雕琢工作的工人的肩膀．都是运用传统的正面像来表现的，而被雕琢的雕像的肩膀却都是运用准确的侧面透视像来表现的。这就是说，在表现那些僵硬的、无生命的石头雕像时，埃及人反而运用了被19世纪的艺术教师们奉之为最能表现生命力的方法。

沙夫尔指出，早在公元前l 500年人们雕刻狮身人面像时，就把正面像画在了长方形石块的侧面上了。很明显，这样作是需要掌握透视画法的。[1]

可见，古埃及人不懂透视法是一种误解。单从艺术手法的角度研究古埃及人的艺术显然是不够的。

古埃及人的艺术是宗教艺术，体现出浓厚的宗教意图。它的表现形式是由宗教信仰所支配，也是为宗教服务的。《柏皮的纸草》中有这样一句话：“我不用脊背对着神灵”[2]，这就是说，在宗教仪礼中，祭祀者的身体必须正对最敬仰的神，而不能侧身或背对神。

古埃及人最敬仰的神在何方？埃及神话说，霍鲁斯的左眼为月亮，右眼是太阳。[3]赫里舍夫的右眼是太阳，左眼是月亮。[4]赞美你，至尊的众神生育者，……你的光辉照耀埃及，当你的日轮升起，当你的右目闪烁，人们面前一片光明，你的左目则驱走夜晚的黑暗。[5]从左边为月亮，右边为太阳，可以判断，埃及人是面北而站。

《亡灵书》说：向他致礼，特纳！你将面对拉，他来自东方。[6]按照古埃及人最崇拜太阳神的说法，那么应该对着东方。不过，对着东方，那就不可能是左眼为月亮，右眼为太阳。而是左眼为北，右眼为南。

古埃及神话还说，太阳和月亮是拉的两目。这就是说，即便太阳神拉也要面北，可见，太阳崇拜论经不起推敲。

尊左曾经是远古先民的共同信仰，在东亚，人们崇拜南风（方）神，面南而拜时，左手是太阳。而在西方，人们崇拜北风（方）神，面北而拜时，左手是月亮。在东亚，与左相关联的不是男神为特征的太阳神，而是东母、祖、主、根。在古埃及，与左相关联的是月亮、女神。维尔·杜伦说：月亮也是神，可能还是埃及最早受崇拜的神。但在官方的神学中最重要的神祇是太阳神。[7]

古埃及人最崇拜北方，同时也崇拜左边。要表达这么复杂的宗教思想，对于圆雕来说并不难，因为圆雕作品是可以移动的，面向北方，伸出左脚就行了。

拉美西斯二世（Ramesses II）立像，埃及博物馆，开罗。[8]拉美西斯二世的左腿向前。

还可以在左边加上护身符，或用右手指向左侧，或者用衣物装饰左边，或者双臂交叉，右臂护住左臂，或者……，以表示尊左。

拉美西德（Ramesside）立像，埃及博物馆，开罗。[9]

但是，在浮雕与绘画中矛盾就来了，怎样表示这么复杂的宗教思想呢？

聪明的埃及人创造了一种奇特的艺术手法。在表现庄重的场合时，身子正对北方，头偏向左方，左腿向前，以示尊左。但眼睛必须正对北方，因为那是最爱。

这是发现于中王国时期（第12王朝，约公元前1930年）行省总督杰户提霍特普墓葬中的贵妇人浮雕[10]，贵妇人的肩和眼睛为正面造型，其面向西，左手与左足均向前，左乳在腋下，两只手均为左手。

这种特殊造型，在传统浮雕与绘画中较为普遍。

法老赫里霍尔和王后诺德杰米特崇拜奥西里斯神，纸莎草画，大英博物馆藏。[11]两人迈左腿，双手均为左手。

埃及纸莎草画，来自埃及的死者书，意大利都灵埃及博物馆藏。[12]崇拜者左腿向前，双手均为左手。

墓墙碎片，浮雕，石灰石，来自祭司阿蒙涅姆赫特和他的妻子赫米特墓。第12王朝（公元前1991年- 1784年），埃及。[13]两人的肩和眼睛为正面造型，左足向前，阿蒙涅姆赫特双手均为左手。赫米特的衣服护住左肩。

法老图坦卡蒙与埃及神阿努比斯和尼弗，壁画，第18王朝（约公元前1333 - 1323年），埃及，卢克索，帝王谷。[14]图坦卡蒙的双手均为左手。

不过，在有些艺术作品中并不具备这些特点，有的人物形象双手均为右手，或者左右混杂，还有的是先伸右手和右腿，或者左、右对称，或者双脚并齐……。尊北、尊左的说法站得住脚吗？
自父系社会以来，世界范围内的左与右的斗争便开始了。早在埃及古王国时期，为了争夺神坛上的地位，国王和祭司便捧出了太阳神，改尊左为尊右。但是直到20王朝法老拉美西斯三世期间，古埃及传统浮雕与绘画中的尊左的宗教信仰依然顽强存在。

法老拉美西斯III ，第20王朝（约公元前1186 - 1125年），壁画，卡纳克神庙。[15]

法老拉美西斯III，埃及，卢克索，帝王谷。[16]

法老拉美西斯III ，壁画，埃及，卢克索，帝王谷。[17]

从约公元前3100年法老纳尔迈的调色板开始，到托勒密王朝克娄巴特拉七世（公元前69-30）在丹达腊修建的哈索尔神庙为止。长达近三千年的时期，古埃及人的艺术法则并未消失，这是“不懂透视法论”所无法解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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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美〕鲁道夫·阿恩海姆著，滕守尧、朱疆源译：艺术与视知觉，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133-134页。

[2]〔美〕华理士·布奇著，罗尘译：埃及亡灵书，京华出版社，2001年版，第192页。

[3] 简明大不列颠百科全书·３卷，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6年版，第708页。

[4] 鲁刚主编：世界神话词典，辽宁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992页。

[5] 魏庆征：古代埃及神话,北岳文艺出版社,山西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6-27页。

[6] 《柏皮的纸草》第32片。〔美〕华理士·布奇著，罗尘译：埃及亡灵书，第74页。

[7]〔美〕维尔·杜伦著，李一平等译，周宁审校：东方的文明，青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228-229页。

[8] 图片由黎磊提供。

[9] 同上。

[10]  陈燮君主编：大英博物馆藏埃及艺术珍品，上海画报出版社，1999年版, 第45页。图片采用：Sister of Djehutihotep，Tomb-relief，limestone ，1850BC (circa)，Tomb of Djehutyhotep，Africa,Egypt,© 2017 Trustees of the British Museum。

[11] King Herihor and Queen Nodjmet adore the god Osiris  -  Trustees of the British Museum. A History of Graphic Design: Chapter 1 - Birth of Graphic Design – Egypt.King Herihor and Queen Nodjmet adore the god Osiris  -  Trustees of the British Museum.

[12] Perfect copy of the ancient Egyptian papyrus of the Book of the Dead..From  The World's Best Photos of ancientegypt and pharaoh - Flickr Hive Mind.

[13] Wall Fragment，reliefs，made of Limestone， from the Tomb of Amenemhet and His Wife Hemet. Dynasty 12 (ca. 1991-1784 BCE)，Egypt.From Oriental Institute of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14] This wall painting depicts King Tutankhamen with Egyptian gods Anubis and Nephthys. King Tut ruled from 1333- 1323 BCE.© 2018, A&E Television Networks, LLC. All Rights Reserved.

[15] Relief from the Sanctuary of Khonsu Temple depicting Rameses III (detail),By Asavaa,Wikipedia.

[16] Ramesses III and African Ancestry in the 20th Dynasty of New Kingdom Egypt,DNA Tribes Digest for February 1, 2013,Copyright © 2009 Originalpeople.org.

[17] Ramses III. bringt ein Weihrauchopfer dar. Szene aus Eingangsbereich von KV11.,wikiped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