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牛神崇拜
（The cow god worship）
（The cow god worship）
黎显慧
人们常认为远古文明失落了，渺不可考，其实不然。远古文明是宗教文明，具有相当的稳定性，其演进是十分缓慢的。母系社会长达若干万年，主流的宗教观念、宗教礼仪、宗教习俗均已形成，其强大的渗透力和包容性，使文明无所不在。无论历史多么漫长，沉淀在文化深层的因子总会以各种形式表现出来。
历史上曾经有过形形色色的动物崇拜，在众多的动物神中，最受崇敬的是牛神。牛是远古先民的创世神，祂创造了世界，创造了人类。对牛神崇拜的研究，有助于整体认识世界的远古文明。
野牛，阿尔塔米拉洞穴壁画，约13500年前，西班牙桑坦德省[3]
洛塞尔的维纳斯，大约25000 B.C. 石灰石，法国波尔多博物馆[4]
前苏联学者托卡列夫说：妇女浮雕，手握牛角，似在行某种仪式。……依据上述种种考古发现，考古工作者断言；上旧石器时代已存在十分定型的宗教观念。[5]
“上旧石器时代”是前苏联学术界惯用的术语，指距今约四万至—万八千年。
可惜的是，前苏联学者的论断并未受到重视，父系社会以来形成的历史偏见至今仍在主导历史研究。
古埃及哈索尔牛神从底比斯山出来[6]
埃及人说：牛是创造者，这是神的命令，引自迈克尔麦金农：尼罗河众神[7]
北欧神话：大母牛奥德宏布拉舔盐冰，生下男人布里[8]
在各不同文化中普遍出现的“女人一母牛一新月”的三联象征（the
trghe symbol of woman， cow and crescent moon）便是原始分类模式的典型实例。美国哲学家威尔赖特指出，三联象征中的每一形象都由某种特征而同另外的两个形象发生联系。如果以A、B、C分别代表女人、母牛和新月，那么三者互为象征的逻辑关系。[11]
中国文化是否也出现了类似的文化象征？
一些中外学者认为，中国的古代文明是独立发展并自成一体的，其宗教观念、文化形态与其它文明古国完全不同。
薛曼尔说：在这些文化中间，我们只对于地中海附近诸国与印度，具有充分的概念。故……只以印度人，巴比伦人，亚西利亚人，波斯人，犹太人，腓尼基人，埃及人，希腊人与罗马人为研究的主要对象。这些民族的有些神明既然成为我们今日宗教概念的“执大旗者”，我们即使不完全地认识墨西哥秘鲁与中国的文化，也没有多大关系。[12]
中国直至商代都是与世界文明同步的，无论是海路还是陆路与外界的交流畅通。差异是自周朝中晚期以来不言鬼神，篡改历史所造成的。随着各学科研究的进展，远古文明中的共性逐渐显现。
塔吉克人将牛视为创世神，认为人类生活的世界由一头神牛顶着。撒拉人认为世界被牛角顶着。仡佬族视牛为王，每年的农历十月初一是他们的传统节日——牛王节。壮族人认为四月初八是牛王的生日。
很多民族都有祭牛神的习俗，有的将牛视作可以通神的神物，用牛骨占卜，以之与神沟通。布依人将枯牛头或牛角挂在门边和屋椽上，上面挂以红绸，以镇邪。
模仿神，以取悦神，获得神的庇护，是世界共有的文化现象。
在东亚，古老的跪坐习俗来源于对牛神的模仿。先民还以头戴牛角、梳牛角发髻、身披牛皮、脚蹬牛蹄、毁去门齿等方式模仿牛，甚至还模仿牛行走、吼叫、打架、饮水、嚼绊根草、甩尾巴等等。
东亚是世界文明的源头，是“执大旗者”，不认识美洲与东亚文明，无法解开世界文明中的种种谜团。
牛崇拜相当古老，源于人们对野牛的神秘与敬畏。东亚先民早在一万多年前远渡美洲大陆时，将牛崇拜带到了那里。印第安人崇拜水牛，直接将祂与伟大的造物主联系起来，并成为宇宙的自然象征。[13]
卡西尔说，“在几大宗教中，以祖先崇拜为根源并似乎原封不动保持其原始特征的，首推中国的宗教。[14]
《周易·说卦》曰：乾为天、为父、为马，坤为地、为母、为牛。普米人也以牛、女对应八卦中的坤卦。坤为母、为牛也就是以牛为母。有的版本将“马”书为
，这个字的出现，揭示了马与龙的微妙关系。
，这个字的出现，揭示了马与龙的微妙关系。
《周易·说卦》：震为雷、为龙、为玄黄、为长子。“龙”为“马”之子，地位当在马之下。周礼有祭马祖的记载，《周礼·夏官·校人》:“春祭马祖,执驹。”《说卦》成书年代至今仍有争议。其中有些论述相矛盾，或因形成的年代不同，或因遭局部更改。上述文字并不原始，但也反映出周之初期龙的地位擢升之前的宗教状况。
勒鲁瓦还说：在洞窟壁画中，同样明显的是，马总是画在显眼的位置，或与牛同处一个画面，令人想到这两类动物是形象配置中主要的角色或对手。[15] 看来《周易•说卦》中，马牛相配并非中国特有的文化现象。成语“风牛马不相及”或许就是这一文化现象的遗存。
勒鲁瓦还说：在洞窟壁画中，同样明显的是，马总是画在显眼的位置，或与牛同处一个画面，令人想到这两类动物是形象配置中主要的角色或对手。[15] 看来《周易•说卦》中，马牛相配并非中国特有的文化现象。成语“风牛马不相及”或许就是这一文化现象的遗存。
朱狄说，在中国神话中，女娲、伏羲这些创世英雄都是“一”，“二”是后人添加上去的。[16]也就是说，牛为母是原生的，马为父是再生的。从远古的岩画资料看，马的地位逊于牛。汉语“马”的读音似源于母系社会，《集韵·姥韵》：妈，牝马，带有母性崇拜的色彩。
历史文献中有不少龙马混称的记载，似是二者演变留下的痕迹。东汉的王充在《论衡》中说：世俗画龙，马首蛇身。《周礼·夏官·廋人》：“马八尺以上为龙。”《山海经》：“马实龙精”。这不禁令人想起所谓的红山龙，那背上的飞鬣有几分像马，濮阳的所谓蚌塑龙也有几分像马。
牛崇拜的母神特征阻碍着父权的提升。但信仰的问题不同于政治，不可能用武力征服，只能通过演变的方式。考古资料表明：父系社会时期，为削弱牛神的地位，抬升了鸟神，即凤崇拜。甲骨文“凤”与“风”同形，意味着鸟崇拜即风崇拜，而风崇拜也是母神崇拜。即便将凤演变为凤与凰，也难以改变其根深蒂固的母性。
商代的龙似虫，早期龙的造型有凤的影子。
龙（蛇）的崛起大约出现在先商时期，这是世界性的文化现象。只不过并不成功，因为相比人为宗教来说，有根基的自然宗教要坚实得多。尽管如此，牛神的地位逐渐被贬低。汉语牛鬼蛇（龙）神一词记录了牛神的兴衰史。
丁山对近世学者只承认祖先崇拜，而不承认有自然宗教，不以为然。
他根据严如煜的《苗疆风俗考》知湘西苗语“呼黄牛曰大跃，呼水牛曰大业”，考证：“秦祖大业即水牛”。[17]汉族有女娲造水牛的传说。[18]也表明先民崇拜的牛是水牛。水牛为黑色，传说老子骑青牛，青即黑。印度早期的南迪雕像便是黑色的，古埃及文明早期也有尚黑的特征。黄牛崇拜、白牛崇拜是后起的。
牛是神坛上的老祖宗，人形神比牛形神晚出。所以，早期的人形神大多模仿牛的特征，以借助牛威。传说中的伏羲、女娲、炎帝、神农、蚩尤等或为牛首，或长牛角。
《述异记》卷上：有蚩尤神，俗云人身牛蹄。江汉平原呼牛为you（尤），蚩尤本为牛神。《绎史》卷四引《帝王世纪》（一）：炎帝神农氏人身牛首。《春秋纬合诚图》言：伏羲龙身牛首，纬书《河图挺佐辅》曰：“女娲牛首，蛇身。龙（蛇）的地位是在父系社会擢升的，其演变痕迹依稀可见。
主流文化贬损牛，将牛神说成是饕餮（鬼）。今人尚且能看出饕餮像牛，甚至说像水牛。但这个冤案迟迟未平。
饕餮纹甗，西周，山西洪洞坊堆出土，中国国家博物馆藏[19]
几千年来，主流社会的龙文化兴起，对民族文化产生了极大的冲击。尽管如此，原生的水牛崇拜至今仍未消失。
苗族少年骑着公牛角摩托车参加姐妹节开幕[20]
尽管划牛舟变成了划龙舟，但苗族的龙依然是水牛角[21]
牛角头饰，苗族以特殊的方式传递牛崇拜[22]
牛神并未远去。在中国，“牛”至今还是人们的口头禅：牛、真牛、吹牛、牛气、牛脾气等等。人们喜以牛命名，如：牛岭、牛河、牛庄、牛街、牛岛、牛角村、牛背梁、野牛山等等。海南定安粽有个传统俗称，叫凸牛粽。
数万年的牛崇拜凝结了丰富的文化内涵。传说当初天下大乱时，挂蚩尤（牛神）像以安民心，可见牛神深得民众的爱戴。马也好，龙也好，都无法与之PK。统治者无计可施，只有拿出绝招：不言鬼神。于是，王权政治取代了神权政治，文献中有关神的记载都被删除。历史被腰斩，曾经的执宗教大旗者从此销声匿迹。
[1] Lascaux Cave painting. over 17,000 years old. in the department of Dordogne in southwestern France.From ancient-wisdom.com.
[4] Venus of Laussel,around 25,000 B.C. Limestone.Bordeaux museum, France.From Wikipedia.
[6] Hathor sortant de la montagne thébaine ,avec le collier ménat et son contrepoids.From mythologica.fr.
[7] Nile River of Gods, 1992-1995, By Michael Mckinnon,From mckinnonfilms.com. All content © McKinnon Films 2017.
[8] When Auðumbla licked form the salt block, there came forth a man, Búri.Aus einer isländischen Handschrift des 18. Jahrhunderts.From Wikipedia.
[9] Kneeling bull holding a spouted vessel,Proto-Elamite,Southwestern Iran,ca. 3100–2900 B.C.© 2000–2018 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10] The holy Cow ,World Mother .Inside the cow are drawn images of the major Hindu gods and goddesses.By Raja Ravi Varma,From wikipedia.
[20] An ethnic Miao youngster rides a bull horn motorcycle to attend the opening of the Sister Festival, By Xinhua Qin Gang.Copyright © 2008 Kunming All rights reserv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