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青铜器上的历史(History written on bronze) 3
黎显慧
3、被正史抹去的牛神
螺旋形是远古风崇拜的重要符号，起初出现在石刻和岩画中，继而出现在陶器、玉器、青铜器、建筑以及其他器物中。可追溯到历史长达数万年。
红山文化复合型的勾形器隐含着螺旋形，良渚文化的神徽也隐含着螺旋形。良渚文化晚期由于青铜器工具的使用，出现了满刻旋纹的玉器，但这种玉器往往被误认为是赝品。
旋纹这一古老元素为商周时期的青铜礼器和玉礼器所继承，尽管自商代起，原始宗教开始发生演变，但这种演变是渐进的，曲折的。古老的信仰并未远去，许多古老的元素渗透其中。
作为祭祀重器的青铜器，其形制、纹饰与宗教信仰密不可分，重新认识所谓的“饕餮纹”是认识远古文明的重要一环。
饕餮纹三牺尊，商，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1]
此尊的纹饰被命名为“饕餮纹”。
牺尊从上至下可分为三组，每组3个兽头，上面一组是肖形的，下面两组是变形的。不同形态的兽头组合在一起，有助于对变形纹饰的认识。
长期以来，人们津津乐道的是龙凤文化。但在玉器和青铜器上，凤鸟的出现要早于龙，而且一直到西周早期，凤居龙之上。
遗憾的是兽头既不是凤，也不是龙。那到底是什么？还是让图说话。
古父己卣（细部）
古父己卣（细部）
兽首形铜面具，西周早期，曾侯墓，湖北随州叶家山古墓群出土[11]
这些兽首大多是肖形的，如果让一个大字不识的老农来辨认，应该不难。
杭春晓在《青铜器饕餮纹研究述评》中谈到：（有些）学者多以一个具体的动物形象来作为饕餮纹概念的阐释内容，其中最有影响的是将它视为牛首，这可能源于很多饕餮纹在形式表象上具有牛头的特征。李泽厚便明言：“本书基本同意它是牛头纹”，韩湖初亦言:“在笔者看来，从神情和形貌上看更像牛”。……此外，还有很多学者或直接或间接地表达了这一看法，如顾立雅（H .G.Greel）在《中国的诞生》中也将饕餮等同于水牛，亨采（C .Hentze）在他的《月的神话和象征》中也倾向于饕餮为牛头的看法，并由牛角因形曲而代表月推断饕餮也是月神，代表着死亡和黑暗，是光明与生命的解放者。[12]
今人尚且能看出饕餮像牛，甚至说像水牛。而不少学者受所谓“正史”
的局限，宁可相信其为“饕餮”。
牛方鼎，商代晚期，青铜，殷墟1004号商王大墓出土，
牛鼎（细部）
牛头形玉佩，商代晚期，薛国故城——山东滕州前掌大3号墓出土，
牛首形玉佩，商，河南安阳殷墟博物馆藏[17]
牛首形玉饰，商代，现藏于天津博物馆
在远古文明遗存的器物（已公开的）中，兽首（或兽面）不多见。一般是牛首，偶尔也有虎首、凤（鸟）首，但龙首却难觅。
毫无疑问，何尊上的兽首是牛首。何尊是有纪年的礼器，表明直到周成王五年（约公元前1037年），中国尚未完全走出信仰时代。
所谓的饕餮，是先民最崇拜的牛神。古越语中，母亲和母牛为同一个词，这表明人类曾以母牛为母。东亚、北非以及世界许多地方都有母牛为创世神兽的神话。正是这个原因，东亚的伏羲、女娲、神农、炎帝、蚩尤等均为牛首，古埃及的哈索尔、努特、伊西丝等，也带有母牛特征。
也许因为牛与风都是强力的象征，在世界许多地区的早期宗教神话中，牛神与风神，往往结合在一起，牛神被视作风神的化身。据《亡灵书》记述，哈索尔有七种形象，并各有自己的名字：宇宙之女，天上风暴，来自静地之神，荷米斯之神，红发之神，红光之神，名字在记忆中流淌之神。[19]天上风暴为哈索尔的形象之一，表明哈索尔牛神是风神。
东亚先民曾经非常崇拜不周风，不周风来自北方。阿马萨里说：全能的神从北方来，他象吹风一样吹生命的气息，这一神学观点是从中国史前传说传给《圣经》的；在中国史前传说中，上帝与四方之风有着特殊的关系，与同于风的凤凰也有一种特殊的关系。[20]
牛神被妖魔化，风神被云（雷）神所替代，黄帝和龙的崛起，只不过区区三千年。历史并非渺不可寻，重修历史是完全可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