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2月5日

女人与肋骨 (Woman and Rib)4


女人与肋骨Woman and Rib 4

黎显慧

四、骨头崇拜
神坛上的变迁表明,肋骨造女人的故事并非原版。依据腋下生子信仰的普遍性以及对后世宗教的影响,将“צֵּלָע”译为“肋边”,将肋骨造人解释为腋下生子,有其合理性。不过,也不能就此而否定“肋骨”的翻译。
克雷默说:在苏美尔文学典籍中有一文字游戏,就是将“肋骨女人”与“给予生命的女人”相混同。正是这一文学双关语(最古老者之一),移用于《圣经》的叙述,并永存于其中。然而,《圣经》中,其基础当然已不复存在,——这是因为:在犹太语里,意指“肋骨”与“给予生命者”的两词,毫无共同之处。[1]其实,二者并非毫无共同之处。《圣经》多处经文表明,骨头与“赐予生命”的含义相近。在希伯来语中,骨头为阴性名词,指精髓、本体、自身。能说肋骨不是骨头吗?
《圣经·创世纪》对用肋骨造女人有明确的解释:那人说,这是我骨中的骨,肉中的肉,可以称她为女人,因为她是从男人身上取出来的。因此,人要离开父母与妻子连合,二人成为一体。(创2:23-24)如果译为“肋边”,与“骨中的骨”则不相吻合。该经文折射出处于父系社会的希伯来人的世俗观念,儿子为父母所生的,是父母骨中的骨,肉中的肉,应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犹太教强调离开父母,和妻子在一起,是何用意呢?
在犹太教产生之初,希伯来人除崇拜巴力、亚斯他录、莉莉斯等神外,还崇拜祖先神。亚伯兰及其子孙深受人们崇拜,这无疑是推行犹太教的重大障碍。虽然犹太教的创立者把巴力、亚斯他录称为邪神,对崇拜巴力者进行血腥镇压。把莉莉斯说成恶魔,是撒旦的情人,逐出神坛。但是,对自己的祖先神却不敢冒犯。为了推行新神崇拜,宗教改革者以神的面目出现,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如:将亚伯兰改名为亚伯拉罕,让其作多国的父。实际上是把祖先神发配到人间。为了消除亚伯拉罕的影响,让亚伯拉罕离开本地本族父家,往神所要指示的地方去。(创12:1)与亚伯拉罕以及世世代代的后裔立约,永远作他们的神,接受他们的割礼。(创17)命亚伯拉罕把自己心爱的儿子杀掉,献为燔祭。(创22:2)以建立神界的秩序。
希伯来人敬祖先,大大小小的家神是祖先崇拜的坚实基础。因此,必须破除偶像崇拜,让儿子离开父母(即出家),以便从根本上削弱以血缘为纽带的祖先崇拜。在《新约》中,耶稣说,我实实在在的告诉你们,还没有亚伯拉罕,就有了我!(约8:58),反映出犹太教兴起后的相当长时间内,人们仍然崇拜着亚伯拉罕,以之为始祖。
自古以来,女神崇拜深入人心,犹太教在创立之初,曾借助女神的力量。《创世记》中还有未抹掉的痕迹,如:神Elohim是复数。神说: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像、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使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和全地,并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虫。神就照着自己的形像造人,乃是照着他的形像造男造女。(创1:26-27),等等。女神的存在对男神崇拜为特征的犹太教无疑是巨大的威胁。因此,犹太教还必须防止女神复兴。用亚当的肋骨造女人以及男人听从女人的话被逐出伊甸园等经文旨在明确男女的从属关系,使女人成为男人的一部分,男人不再听女人的。伊斯兰教则干脆不许女性进入清真寺,从根本上杜绝女神的复活。
大量资料表明,肋骨与女人、生育、生命有着密切的关系。
英国桑德兰市母亲克莱尔·辛普森怀孕35周时,医生诊断出她是宫外孕,她腹中的胎儿吸附在其胸腔肋骨下的韧带组织上。通常情况下,这种宫外孕胎儿都会死亡,但克莱尔今年5月竟通过手术成功地生下了这名婴儿,[2]这则消息提供了肋骨生子的可能性,但是神话中的肋骨生子绝非仅仅是表现怪异,而在于表现肋骨的生命力以及对肋骨的崇拜。
打铁节(基诺语称“特毛切”)即“过年”,是基诺族最隆重的节日。据传很久以前,有位基诺族妇女婚后怀胎九年九月,未能分娩,后来肚子里的小孩咬断她的七根肋骨,从肋下跳出,一手拿火钳,一手拿铁锤,一出世便打起铁来。从此,基诺族便开始使用铁器。后世为了纪念他,相沿成俗,遂有打铁节。[3]
我国回族人有一则神话解释了小净的来历。神话说:古时候,真主造化了人祖阿丹圣人,不久又给阿丹造化了一个配偶,是从他的肋骨里生长出的,她就是好娃(一说韩吾)。[4]
传说印第安人的守护神郊狼柯帝除了用海狸怪的肚皮、脚、手、头颅造部落外,还用妖怪的肋骨,造了雅基马部落。[5]这些部位当与生命密切相关。
独龙族创世神话说,嘎美、嘎莎造人,男的叫普,女的叫姆。姆最聪明、最能干。这是因为嘎美和嘎莎在捏她的时候,在她的肋巴骨上多放了些泥土的缘故。[6]女人生子与肋巴骨有关,女人聪明也与肋巴骨有关。
斯特雷劳叙述了澳大利亚人关于化身的另一种观念,他们认为,婴儿的诞生可以通过另一种方式发生:祖先本人从从前离开人世的那个地方走出来,把名为“纳马图纳”的小木棍投向过往的妇女,“纳马图纳”穿过肋骨而进入妇女体内,[7]
哈萨克流传英雄吃马胸脯肉后出生。[8]胸脯肉即肋骨上的肉。
肋骨支撑起胸腔,保护着呼吸系统。也就意味着保护人的生气。人类对肋骨的崇拜是否与风(气)崇拜有关还很难说,但与远古时期普遍存在的骨头崇拜有着必然的联系。
《以西结书》言:主耶和华对这些骸骨如此说,我必使气息进入你们里面,你们就要活了。我必给你们加上筋,使你们长肉,又将皮遮蔽你们,使气息进入你们里面,你们就要活了。你们便知道我是耶和华。(结37:5-6)
《传道书》言:风从何道来,骨头在怀孕妇人的胎中如何长成,你尚且不得知道,这样,行万事之神的作为,你更不得知道。(传11:5)
《出埃及记》言:应当在一个房子里吃,不可把一点肉从房子里带到外头去。羊羔的骨头一根也不可折断。(出 12:46)
《民数记》言:一点不可留到早晨。羊羔的骨头一根也不可折断。他们要照逾越节的一切律例而守。(民 9:12)
《诗篇》言:义人多有苦难,但耶和华救他脱离这一切,又保全他一身的骨头,连一根也不折断。(诗34:20)
阿尔泰突厥-蒙古人,像芬兰-乌戈尔人一样,总是尊重猎物的骨骸,吃猎物的肉时十分小心,避免弄碎骨头。恐后把骨重新摆好。拉普人“相信精心保存熊骨,熊就会复生,再让人宰杀”。……鄂霍茨克海湾的居民.杀死熊并且把熊分解之后,把所有骨骸带到森林,重新摆成整个熊的样子。通古斯人把熊骨拼好放在森林的土台子上,朝向西方即亡灵之国,其做法跟对待死者一样。在俄国泰加森林,对整个猎物骨骸的崇敬渐渐地变得只对猎物的颅骨。卡拉加斯人把颅骨挂在一棵树上,他们不吃脑髓,因为不应该弄碎颅骨;萨加依人、卡拉尔人、吉尔吉斯人、图巴拉尔人、特伦言特人、索伊奥特人也举行相似的仪式。……在拉普人那里,最初捕到的鱼被杀死,而不弄断一根鱼骨。[9]
索尔是斯堪的纳维亚神话中的雷神。一天,索尔驾着马车,在一个农民家里歇下来。在吃晚饭的时候,索尔把他的坐骑宰了,把肉烤熟后端上桌子,请主人和他的妻子、儿子一起吃。在用餐之前,索尔先把马皮摊开放在火前,要求大家把肉吃完之后,把所有骨头都放在马皮上。吃饭的时候,农民的儿子切尔夫用刀子橇开一根大腿骨,吸了里面的骨髓。
第二天一清早,索尔就起来了。他穿好衣服,拿上他的斧子,在骨头上比划着祭了骨头,他的马立刻就站了起来。但是索尔马上就看出,马的一只腿瘸了。他用手摸了摸那只马腿,发现马腿骨折了。[10]看来,是不能吸骨髓的。农民的儿子闯下大祸,后来被罚为奴。
帕卡尔鼻尖上吊着一小块骨头叫“阿博”,这是玛雅人特有的装饰品,它用来象征呼吸和生命。据说印第安人至今仍认为骨头是一个人的灵魂,它是永恒不灭的。[11]
一则阿兹特克神话说,卡鲁是吉利的伙伴。有一次,一只鸟喊他们去吃甜米浆。喝来喝去,罐子里的甜米浆总是喝不少。吉利很想知道原因。于是,就用一根小树枝轻轻敲了罐子一下。谁知道,甜米浆淹没了森林,大地和一切生灵,把卡鲁也卷走了。等地面干了,吉利动身去寻找自己的伙伴,终于扰到了他的骨头。吉利把骨头收拢起来,卡鲁又活了过来。[12]

北欧神话传说,为雷神托尔拉战车的是两只非常凶猛的公羊。托尔沿途宰杀它们充饥,用羊皮将羊骨覆盖严实,第二天清晨用雷锤一敲羊皮,两只公羊就活蹦乱跳,继续拉车。
在德国迈宁根的赫森及其它地区,灰色星期三或圣烛节那天人们就吃风干的猪肋骨,喝豌豆汤,把吃剩的肋骨都收集一起,挂在室内,到来年播种时放到播种过的地里或掺入亚麻的种子里……以促使亚麻长得又高又好。[13]
骨头崇拜最初表现为兽骨崇拜,特别是牛骨,因为牛神是最古老的神。商周时期仍然盛行牛骨卜便是古老的兽骨崇拜的缩影。
骨头崇拜反映了先民对生命以及永恒的追求,《圣经》中的肋骨造人以一种特殊的形式向后人传递着远古的信息。


[1] 〔美〕塞·诺·克雷默着、魏庆征译:《世界古代神话》,华夏出版社,1989年版,第83页。[2] 袁海英:母亲肋下孕育胎儿新浪首页·国际新闻,http://news.sina.com.cn/w/2006-10-31/025410365609s.shtml, 2006-12-12检索。[3] 打铁节,中国民俗网,http://www.chinesefolklore.com/9/jieri.files/20202jrssmz.htm,2005-7-21检索。[4] 刘宁波:原始水文化:死亡与再生的主题,中国民俗网,http://www.chinesefolklore.com/9/xrzz.files/xrzz.htm,检索时间, 2005-7-4检索。[5] 萧风编译:印第安神话故事,宗教文化出版社,1998年版,第332页。[6] 李子贤编:云南少数民族神话选,云南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534页。[7] 斯特雷劳:《澳大利亚中部的阿兰达和洛里特亚部落》,第2卷,第52-56页。转引自〔苏〕Д. Е. 海通着,何星亮译:图腾崇拜,上海文艺出版社,1993年版,第58-59页。[8] 张玉安, 陈岗龙主编:东方民间文学比较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04页。[9] 〔法〕让·谢瓦利埃、阿兰·海尔布兰特合编,《世界文化象征词典》编写组译:《世界文化象征词典》,湖南文艺出版社,1994年版,第282-283页。[10] 林桦编著:北欧神话与英雄传说,当代世界出版社,1998年版,第70-71页。[11] 恺杰编著:玛雅未解之谜,中国戏剧出版社,2002年版,第194页。[12] 萧风编译:印第安神话故事,第216页。
[13]〔英〕詹•乔•弗雷泽着,徐育新等译.金枝,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第66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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