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崇拜与古埃及的宗教信仰（Wind Worship and Religious Belief in Ancient Egypt） 9

风崇拜与古埃及的宗教信仰
（Wind Worship and Religious Belief in Ancient Egypt）9

黎显慧

四、寻找上帝的指纹

前不久网络上流传一段国外制作的视频，讲述古埃及史前高度文明与外星人有关。有位闷骚闷而不骚的网友留言道：不知道的事都说是外星人，垃圾。[1]话语不多，但切中要害。

英国学者汉卡克在《上帝的指纹》一书中说，古埃及人主张他们的文明是神明的遗产，然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鲜有古埃及学者及考古学者质疑埃及的宗教是从哪里成形的。[2]

上下埃及的习惯存在很大的差异，例如，早在公元前4500年以前，上埃及的人们就已经开始在他们的坟墓里放置随葬品了，而在北方，人们却几乎把任何东西同死人埋在一起。[3]鲍姆伽特强调，埃及最早的居民来自南方。[4]迪奥普教授也认为埃及黑人居民是从南向北扩展的。[5]这些研究说明史前红海沿岸东部非洲的文明程度可能高于临近地中海的北非。近年来的研究，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埃及的文明最早起源于上埃及，并由上埃及向下埃及扩展。象征王权的王冠形象也是遵循着这样的趋势发展演变的。[6]从蝎王的相关资料看，上埃及的宗教已经相当成熟。

在上埃及涅伽达出土的一块阿姆拉特文化的陶器碎片上，画有埃及统一后的首位法老纳尔迈的红色王冠图案。据学者考证，红王冠的埃及语全称是“红王冠－塞特－涅伽达”（Red Crown-Seth-Naqada，含义是“涅伽达的主神塞特的红王冠”），这与白王冠的全称“白王冠－霍鲁斯－奈赫恩”（White Crown-Horus-Nekhen，奈赫恩是位于上埃及的赫拉康坡里斯的埃及语名称，整个埃及短语的含义是“奈赫恩的主神霍鲁斯的白王冠”）相对应。[7]红冠和白冠都是上埃及的起源，至于红冠代表下埃及，那是晚后的传统。[8]也就是说，霍鲁斯与塞特都来源于上埃及。

詹姆士•伯烈斯特说：这么复杂的一个文明，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而且一出生就已发育完全了？在古埃及文化中，一切事物似乎一开始就已经存在似的。但是，这种违背事物发展固有规律的事实却让一般学者不愿正视，因为它违背现代学术界的思维模式。还有，埃及文明并不是‘发展’出来的，而是从别的人手中继承过来的遗产。显然这种现象既令一部分学者找不到入门之处，也让一些普遍民众难以接受。[9]

远古时代是信仰时代，人类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塑造神，寻找上帝的指纹当从神的面貌入手。

尼罗河：众神之河（CVCD）截图[10]

埃及人传说：牛是创造者，最古老的形象是扮牛神的女子。电影《尼罗河：众神之河》在讲述时，展示了文明早期出土于上埃及的陶罐上的图画，一女子头戴牛角。

“在古代世界各个地区（尤其是西方诸国）的宗教或者大众信仰中，牛拥有相当神圣的地位，极受人们的崇拜。这一现象几乎尽人皆知，不必详细地论证。”[11]早期的人形神大多带有牛的特征。

纳尔迈调色板（正反两面），约公元前3000-2920年，开罗埃及博物馆[12]

出土于上埃及涅伽达的纳尔迈调色板的顶端绘有长着牛角的神，显示其为至高神，一般认为此神为哈索尔。

尼罗河：众神之河（CVCD）截图[13]。

电影《尼罗河：众神之河》的解说词说，埃及人来此之后随即奉她为自己的神明，表明哈索尔是外来神。这与许多埃及学家认为埃及文明是突然发生的观点相吻合。

华理士·布奇说：从远古到公元前69年埃及人开始信奉基督的漫长年月里，埃及宗教的重要信仰一直未变。[14]

这是一条极为重要的线索，从哈索尔的面貌来探寻古埃及宗教的起源。

孟菲斯寺庙墙壁上哈索尔[15]

上图是长着一双牛耳的哈索尔，她的头发是直的。从头发的特征看，不是非洲人，也不是西亚人，更不是欧洲人。

与古埃及人同时代的希腊和拉丁作家认为，埃及人是尼格罗人，厚唇、卷发和细腿。[16]

希罗多德说：在别的国家，诸神的祭司都是留着长头发的。但是在埃及，他们却是剃发的。根据别的地方的风俗，为了对死者表示哀悼，死者的最亲近的人都要剃发，但是在埃及，人们在别的时候剃发，而当他们有亲人死亡的时候，他们反而任他们的须发长长。[17]

死者书插图，都灵纸莎草，底比斯出土，公元前1070-946年。埃及博物馆[18]

这是否表明，亲人死亡时蓄发是为了恢复原貌，怕死去的亲人不认识。剃掉卷曲的头发，披着直垂的假发是模仿神，害怕神不认识？

埃及学家和历史学家戴维·罗尔说：古埃及人喜欢戴假发。国王的假发是直垂的长发，留有象征神圣的直垂的假胡须[19]。

乌赛的木乃伊，古埃及第26王朝，公元前664-525年。意大利博洛尼亚考古博物馆[20]

乌赛生活的时代是古埃及被波斯征服前的最后一个王朝，那时，卷发的假发已越来越流行，连哈索尔女神的直发也难免被演变为卷发。然而，乌赛的木乃伊仍然保留了传统的装扮，直垂的长发和直垂的假胡须，而且是黑色的。由此可见，潜移默化的宗教信仰具有超常的稳定性。

哈索尔头像，蒂姆纳出土，公元前1300-1130年，耶路撒冷以色列博物馆[21]

这个头像出现在迦南（南部巴勒斯坦），虽已残缺，单从眼睛可以分辨出，不像深目的西亚人或欧洲人，薄嘴唇不像是非洲人。

古埃及紧邻西亚，曾遭遇西亚人几次入侵。从哈索尔的面貌来看，古埃及的宗教并非来自西亚。

汉卡克说：我们从各种迹象中发现，尼罗河谷在北半球冰河期的末尾曾经有过农业文明，这个农业文明不是由本土发展出。[22]生活在四周都是土地，而非海洋的人民，基本上都不会成为天文学家。只有海洋民族才会成为天文学者。有没有可能，古埃及人对海洋的向往，以及他们擅于设计船只、观测星象的态度，显示了在史前悠远的过去，曾经有一个亲海的神秘航海民族，将这些知识教给了埃及人的祖先，使得海洋文化成为他们遗产的一部分？除非有一个这样已经被人遗忘的太古航海民族与文明，否则是不可能留下这些指纹。[23]

埃及重要的自然环境是尼罗河和风。尼罗河水流向北，而风总是向南，因此，船只可以顺流而下（向北），挂帆则可逆流返回。[24]印度洋洋面上有规律地交替变化的季风，十分有利于东非居民同印度和东亚居民的往来。[25]

东亚先民最崇拜的是风。在形形色色的宗教崇拜中，风崇拜是最高形态，是众神之灵。风无形，无所不在，变幻莫测，魅力无穷，极具神秘感。风威力无比，号令天下，是世界之王，极具恐惧感。风崇拜不分地域、种族、语言，具有极大的包容性，为世界各地远古先民所喜爱，也为后世许多宗教所继承。

先民认为风神在大地的四角，《山海经》中记载有东极（东南角）、南极（西南角）、西北角、东北角的风名。几万年来，东亚先民为寻找四角的风神，不畏艰难，远途跋涉。不少人葬身大海，不少人因无法返回而留在远方。这些追风族成为美洲、大洋洲等地的早期移民，他们将风神的符号以及风崇拜的习俗带到那里。

追风族中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古越人。

良渚神，大玉钺局部，浙江余杭反山出土[26]

五、六千年前的良渚神是古越人信奉的神灵。良渚神集合了风崇拜的诸多基本元素。甲骨文“风”、“凤”同形，表明鸟神即风神。良渚神头戴的羽冠，是风神的象征。古埃及的空气神舒，头戴羽毛，阿蒙神头戴羽冠，可见东亚和古埃及信仰相通。

良渚神身上布满的旋纹。旋纹象征旋风，是风崇拜的重要元素。旋纹曾风行世界，无论是古埃及，还是神秘的马耳他，以及与世隔绝已久的美洲、大洋洲。

良渚神脸如戉型，“戉”为大斧，“戉”字与“走”字结合在一起，便是古越人的族称——“越”。“走”的本意为跑，“戉”是风神的象征。意为追逐风神。汉语有“追风”一词，“越”字以其形，再现了古越人追逐风神的历史。

泛巴比伦说的批判者Ｍ·施密特认为，泛巴比伦说的真正的功绩在于他们注意到了古代东方、印度、中国、中美、秘鲁在天体神话、宗教、祭仪、道德和法律等方面有非常相似的地方。[27]

良渚神双手拨动腋下的兽眼，旋转生风。先民崇拜腋下，壮族（古越人的后裔）神话中的创世神姆洛甲受风而孕，从腋下生子。甲骨文也有腋下生子的记载，与这个神话相互印证。汉语有“两腋生风”，风生万物。阿蒙的赞歌中说：“人来自他的眼睛，神从他的嘴里出世。”[28]是因为眼睛和嘴一样，都能生风。

上古没有轻唇音，“fu”、“mu”音是从“bu”音中分化而来的。“风”的古音读“bu”，古越人又称“布越”，“越”的方言读“yi”。 中国古籍中有风神名夷（yi）的记载，“布越”即风夷。

阿蒙是古埃及的空气（风）神，阿蒙的神兽是绵羊，在古埃及语里“绵羊”和“灵体”二词都发音为“巴”。阿蒙的埃及语为“ἰmn”，意为“隐形的”。 “ἰmn”与“in”一音之转，“in”这个读音在远古非常流行，特别是在南方，《山海经·大荒南经》：“有神名曰因因乎，南方曰因乎”，从读音看，南方之神“因”与阿蒙的埃及语为“ἰmn”相近，在汉语中“因”与“隐”同音，与阿蒙的埃及语“ἰmn”音、义皆相近，其中似有某种联系。

红海沿岸的东非宗教信仰十分古老。肯尼亚的吉库尤人信仰一位名叫木隆古(Murungu)的至高神。据说他生活在四座神山上，虽然他也是无所不在的和无形的。……东非有二十五个部族使用木隆古（或木龙古，Mulungu）这个名字。在马拉维，木隆古是造物主、风雨神，从雷霆中可以听到他的声音。他无所不在，无所不能，而且是无形的。[29]东班图集团诸族（尧人、楚瓦博人、马夸人等），穆伦古之宗教概念十分含混（“穆伦古”此称，意即“古老的”、“大的”）：既是司雨泽的天神之名，又是祖灵的称谓，亦用作彼岸世界之统称。然而，完全可以断言：“穆伦古”这一神名流布于此间，为期并不久远，与祖先形象毫无关联。较为古老的诸天神之名，则被它取而代之。[30]汉语“大”的本意为母，木隆古疑为姆洛甲一音之转。

安达曼人（Andamans）是亚洲现存最原始的种族之一，分布于孟加拉湾一带。他们的主神是普鲁加（Puluga）。普鲁加住在天上，雷鸣是他在说话，风是他呼吸的声音，而飓风代表他在发怒。[31]《梨俱吠陀》中的原人是巨人，名叫普鲁沙。当众神把它作为牺牲品杀死后，其头部变成了天空，两足变成了大地。从眼睛和精神中分别产生了太阳和月亮，从鼻和口中分别生成了风和婆罗门，又从两腕中生成了刹地利，从臂部中生成农民，从腿中生成了贱民。”[32]

在西非许多地方，各种风暴神是名副其实的神。他们有庙宇、祭司和定期的礼拜仪式。[33]

大多数部族崇拜河流。约鲁巴人崇奉的风暴神有几个妻子，她们是几条河，其中之一乃尼日尔河。风暴神是“生命之水的主人”，在他的庙宇里有好几罐圣水。[34]

东南亚、印度、东非所崇拜的木隆古、普鲁加、普鲁沙与姆洛甲读音极为相似。马六甲海峡的命名也留下了原始宗教传播的印迹。

几万年前，东亚先民不畏艰难，远途跋涉到澳洲、美洲以及世界各地。在追风的过程中，不同的文化相互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历经数万年，人类文化有了许多共同点。

祖先崇拜是东亚原始宗教的核心。东亚先民起初崇拜北风神，北风神的方位在西北角，而古埃及起初也是以西北为尊位。

东亚先民是从南往北迁移的。他们不忘自己的根，制造了指南针，以便到南方祭拜南方神。埃及以及其他地区的人最崇拜北方，因为他们最崇拜的神来自北方。于是他们有了指北针，以便面对北方敬拜。

风可闻，而不可见。古汉语有闻风丧胆一词，可见先民对风神的敬畏。古埃及有闻风节，一年一度的闻风节是埃及最古老的传统节日。
哈索尔来自北方，在希伯来圣经中，方、风不分。哈索尔是埃及最古老的神，“埃及人在第一任法老之前就崇拜哈索尔，一直持续到最后一位法老过世之后。”[35]

                                       （全文完）（2008-08-31初稿，2020-05-08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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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神秘的古埃及文明或与外星人有联系，真假？UFO之家。

[2]〔英〕汉卡克（Hancock，G）著，李永平、汪仲译：上帝的指纹（Fingerprints of The Gods），民族出版社，1991年版，第527页。

[3] 李晓东著：神秘的金字塔太阳船，天津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31页。

[4] CAH，Vol．I，pt．1，p．473．转引自刘文鹏：古代埃及史，商务印书馆，2000年版，第25页。

[5] 艾周昌主编．非洲黑人文明，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年版，第7页。

[6] 刘文鹏著：古代埃及史，商务印书馆，2000年版，第67页。

[7] 郭丹彤：纳尔迈调色板和古代埃及统一，历史研究2000.5．（p122-123）

[8] 刘文鹏著：古代埃及史，第68页。

[9] 詹姆士•伯烈斯特等著，杨博一编译：神秘北纬30°，吉林文史出版社，1999年版，第350页。

[10] Michael Mckinnon：Nile: river of gods。尼罗河（CVCD），协和国际多媒体股份有限公司授权，中国唱片深圳公司出版，2001/162A。

[11] 芮传明、余太山：中西纹饰比较，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第310页。

[12] Palette of King Narmer, from Hierakonpolis, Egypt, Predynastic, c. 3000-2920 B.C.E.,Egyptian Museum, Cairo.© 2017 Khan Academy.

[13] Michael Mckinnon：Nile: river of gods.尼罗河（CVCD），协和国际多媒体股份有限公司授权，中国唱片深圳公司出版，2001/162A。

[14]〔美〕华理士·布奇著，罗尘译：埃及亡灵书，京华出版社，2001年版，第65页。

[15] Images of Hathor on Temple Wall In Memphis.By XIURI STYLL,From universocristal.wordpress.com.

[16] 艾周昌主编：非洲黑人文明，第7页。

[17] 希罗多德著：历史·第2卷,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125页。

[18] A detail from the Book of the Dead of Aaneru.from Thebes,Turin Papyrus. XXI Dynasty, 1070-946 BCE. Egyptian Museum, Turin.By Mark Cartwright,From ancient.eu.

[19]〔英〕戴维·罗尔（David Rohl）著；李阳、沈师光译：圣经——从神话到历史，作家出版社，1995年版，第86页。

[20] Mummy of Usai,26 dynasty,664-525 BC,in ancient Egypt.The Archaeological Civic Museum (MCA) of Bologna.in Italy.From egitti.it.

[21] Hathor mask,From Timna,1300-1130BCE,The Israel Museum.The Israel Museum, Jerusalem 1995 - 2020 ©.

[22]〔英〕汉卡克（Hancock，G）著，李永平、汪仲译：上帝的指纹（Fingerprints of The Gods），民族出版社，1991年版，第547页。

[23]  同上，第582页。

[24]〔美〕阿西莫夫著：诠释人类万年，蒙古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 31页。

[25] 何芳川主编：非洲通史·古代卷，华东师大出版社，1995年版，第17页。

[26] 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编：良渚文化玉器，文物、两木出版社，1990年,图版237、238。

[27]〔日本〕大林太良著，林相泰、贾福水译：神话学入门，第18页。

[28] 鲁刚：世界神话词典，辽宁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340页。

[29]〔英〕柏林德(Parrinder,E.G.)著，张治强译：非洲传统宗教，商务印书馆，1992年版，第33-34页。

[30]〔苏〕谢•亚•托卡列夫著、魏庆征译《世界各民族历史上的宗教》，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年10月第1版，第171页。

[31]〔法〕韦尔代（Verdet，J．P．）著，徐和瑾译．星空：诸神的花园，上海书店出版社，2001年版，第22页。

[32] 转引自〔日本〕大林太良著，林相泰、贾福水译：神话学入门，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9年版，第71页。

[33]〔英〕柏林德(Parrinder,E.G.)著，张治强译：非洲传统宗教，商务印书馆，1992年版，第45页。

[34]〔英〕柏林德(Parrinder,E.G.)著，张治强译：非洲传统宗教，第49页。
[35] Michael Mckinnon：Nile: river of gods.尼罗河（CVCD），协和国际多媒体股份有限公司授权，中国唱片深圳公司出版，2001/162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