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给“神鸟”贴上“太阳”的标签（更新）
黎显慧
四鸟金饰，商周时期，2001年四川成都金沙遗址出土，金沙遗址博物馆藏[2]
公告内容中虽无“太阳神鸟”的字样，但媒体却都加上了“太阳神鸟”的字样。这与来自成都的宣传以及国家文物局的介绍不无关系。中国社会科学院网站介绍说：“金沙太阳神鸟”图案又被称为“四鸟绕日”，画面是四只神鸟围绕着太阳飞行。中心的太阳向四周喷射出十二道光芒，呈现出强烈的动感，象征着光明、生命和永恒。环绕太阳飞翔的四只神鸟，反映了先民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体现了自由、美好、团结向上的寓意。[3]
金沙遗址博物馆的解说词说：金沙遗址出土的“太阳神鸟”金饰，即“四鸟绕日金饰”它极具动感的视觉效果，无论是外层的4只飞鸟，还是内层旋转的太阳。特别是在红色背景衬托下，里面的旋涡就如同一轮旋转的火球，周围飞鸟图案分明就是红色的火鸟。外层飞行的神鸟和内层旋转着的太阳，表现的正是古蜀人对太阳神鸟和太阳神的崇拜和讴歌。“太阳神鸟”图案已经被中国国家文物局用作中国文化遗产标志。并被“神舟6号”载入太空。[4]
据说，“太阳神鸟”的说法首先来自民间。2002年，在成都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等编印的《金沙淘珍》一书中称“太阳神鸟”为“金四鸟绕日饰”。并认为中心漩涡状的12条齿芒，象征太阳的光芒。书中提出两种推测：一是根据《山海经·大荒经》中所载：帝俊“使四鸟”，认为这四鸟是太阳神帝俊的四方使者；一是比附于《大荒东经》所记汤谷扶木上载日的“乌”；反正都是太阳崇拜的产物。冯广宏指出：当今其它研究者的立论，大多没有超出这一框架。并认为金沙时代已经进入西周，不可能始终停留在简单的太阳崇拜的浅层次信仰上。太阳无疑是阳性强烈的物质，值得人们去崇拜，可是把四鸟绕日简单地理解为太阳崇拜的一种方式，就未免过于浅表了。[5]
冯广宏对金沙四鸟金饰图案作了深层次的分析，认为“神鸟”为白鹭，即鸀鳿（shúyù），指出这是一幅“阳负阴”的图景。体现了负阴抱阳，冲气为和的思想。他还将此文物与铜鼓上的鹭纹联系起来分析，研究之深入令人叹服。
金沙“神鸟”具有较高的考古学价值，冯广宏的“白鹭（鸀鳿）”说颇为精到。《广韵》说：鸀鳿鸟，陈藏器曰：鸀鳿，状如鸭而大，长项，赤目，斑觜，毛觜绀色。一名鸑鷟。《本草》曰：江中有鸑鷟，似凫而大，赤目。盖鸀鳿乃鸑鷟声转耳。《国语·周语》曰：“周之兴也，鸑鷟鸣于岐山。”鸑鷟为凤的别称，由此可见周文化与蜀文化的内在联系。
金沙遗址属于商周遗址，商周之际仍处于鸟崇拜时期。殷墟甲骨文称“天”为“上”，称“地”为“下”。商人重天，但仍有“下上帝”的卜辞，表明此时重地轻天的观念并未完全消失。在甲骨文中，“凤”与“风”是同一个字，反映出先民的鸟崇拜是风崇拜，而不是太阳崇拜。风崇拜是世界上最有影响的原始崇拜，四只神鸟所代表的是四方风神。对四方的崇拜也就是对四风的崇拜。不过四鸟金饰图不是用方形而是用圆形来表示的，由尚方转向尚圆是那个时代的特征。圆形的金饰图案所表示的是天，四鸟在天上同向飞行，形成气旋（旋风）。
金饰图案中间镂空，象征无形的风，无形的神，“有”生于“无”，图案表达了金沙先民深邃的宗教哲学思想。东亚先民的风崇拜对人为宗教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耶和华用旋风接以利亚升天（王下2：2）。他乘旋风和暴风而来（鸿 1：3）。从旋风中回答约伯说，谁用无知的言语，使我的旨意暗昧不明（约38：1）。
带柄有领璧形器，青铜器，璧面正反两面铸有三只鸟，
旋转飞翔，金沙遗址博物馆藏。[6]
四鸟用金制作，三鸟用铜制作，这是否表明“四”仍旧风行。“三”的地位擢升依靠的是 “四”。《老子》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史记》曰：音始于宫，穷于角；数始于一，终于十，成于三；气始于冬至，周而复生。《春秋保干图》曰：“阳起于一，天帝为北辰，气成于三，以立五神，三五展转，机以动运。” 故三百岁斗历改宪也。[7]
偶为阴数；奇为阳数。“四”是阴数，商人尚阳，必以阳数取代之。赵诚说：甲骨文的“三（
）”字和“气（
）”字形体相近，主要区别在于中间一画，容易混淆。[8]为认识风崇拜向“气”、阴阳学、五行的转化提供了重要论据。“气”字似由“三”而来，气成于三，三生万物也就是气生万物，风生万物。金沙的“铜三鸟纹”表明“三”的兴起。
带柄有领璧形器的出现，令人联想到三星堆遗址、金沙遗址出土的有领玉璧。
有領玉壁，三星堆博物馆藏[9]
有领玉璧，商代中期，三星堆遗址出土，三星堆博物馆藏[10]
有领玉璧，商代晚期，三星堆遗址二号祭祀坑出土，三星堆博物馆藏[11]
有领玉牙璧，商周，金沙遗址博物馆藏[12]
有领玉璧，四川成都金沙遗址出土，成都金沙遗址博物馆藏[13]
这些玉璧的孔为什么要高出一截？仔细看有些玉璧上还有圆圈纹。类似玉璧并非只出现在三星堆文化。
有领玉璧，商，故宫博物院藏[14]
有领玉璧，商代，河南安阳殷墟博物馆藏[15]
弦纹有领玉璧，商代，天津博物馆藏[16]
有领玉壁，湖北盘龙城遗址出土，玉汇金沙——夏商时期玉文化特展[17]
同心圆是岩画中常见的符号，通常被解释为太阳。圆形原本不表示太阳，岩画中的太阳符号出现很晚。《说文》是这样解释圆形的：“圆”从囗（wei），员声，表气的回转。同心圆象征旋转在世界文化中较常见。
卷云纹金喇叭形器，，四川成都金沙遗址出土，金沙遗址博物馆藏[18]
所谓的卷云纹实际上是卷风纹，喇叭嘴为风道。由此可见，有领玉璧是旋转生风的，领为风道。
巨型龙卷风[19]
十节玉琮，成都金沙遗址出土，成都金沙遗址博物馆藏[20]
玉琮的内径一端大，一端小好似龙卷风。
玉璇玑，山东海阳司马台出土[21]
突沿玉璧，山东海阳司马台出土，出土时与玉璇相套合[22]
突沿玉璧出土时与上面那个玉璇玑相套，其用意好似玉璧上的同心圆。
金沙卷盘形金器残部，金沙遗址博物馆藏[23]
铜螺形器，商周，金沙遗址博物馆藏[24]
这些螺旋器是用来做什么的？是用来围绕太阳转的？还是用来生风的？ 讲不清的宁可不讲，也不要随便贴标签。
（2007-6-13初稿，2021-10-02更新）
[1] 国家文物局：关于启用中国文化遗产标志的公告，http://www.nach.gov.cn/publishcenter/sach/calltopic/9227.aspx，
[2] 金沙遗址博物馆版权所有。
[3] 中国社会科学院网站：《金沙太阳神鸟图案有望成中国文化遗产标志》http://www.cass.net.cn/show_News.asp?id=32329，
[4] 金沙遗址博物馆，http://www.sc.xinhuanet.com/content/2007-04/10/content_9743254.htm，
[5] 冯广宏：金沙“太阳神鸟”文化解读，西华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1期。中国期刊网。
[6] 金沙遗址博物馆版权所有。
[7] 李贤注：后汉书·郎顗襄楷列传。
[8] 赵诚：甲骨文简明词典卜辞分类读本，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293页。
[9] 阳光老妪@美篇。
[10] 古玉界@微信公众号。
[11] 古玉界@微信公众号。
[12] 成都金沙遗址博物馆版权所有。
[13] 本人拍。
[14] 故宫博物院版权所有。
[15] 大毛说玉@新浪博客。
[16] 古玉界@微信公众号。
[17] 落木柔@美篇。
[18] 蓝色的海星40@新浪博客，新浪网。
[19] Giant tornadoes .By Desirée Patno,From rismedia.com.
[20] 游民superman@新浪微博。
[21] 大毛说玉@新浪博客。
[22] 大毛说玉@新浪博客。
[23] 陈新宇摄,三星堆与金沙,古蜀人的创世,国家地理中文网。
[24] 成都金沙遗址博物馆版权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