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崇拜与古埃及的宗教信仰
（Wind Worship and Religious Belief in Ancient Egypt） 2
（Wind Worship and Religious Belief in Ancient Egypt） 2
黎显慧
二、盛名难符的太阳神
古代埃及有三大神学体系：赫利奥坡里斯神学、赫尔摩坡里斯神学和孟斐斯神学。各教派既相互对立，又相互包容。据说，赫利奥坡里斯是古王国最重要的宗教中心，各派别所推崇的主神中，赫利奥坡里斯的太阳神占了上风。因此，本文选择赫利奥坡里斯的太阳神为切入点。
赫利奥坡里斯的太阳神为阿图姆，阿图姆为九神团的第一代神，据说，他在来自空虚的水域中变成阿图姆—拉，他自我交媾，口吐第二代神：空气神舒和湿气神泰芙努特。[1]舒和泰芙努特生下第三代神：大地之神格卜和天空女神努特。格卜和努特又生下第四代神：奥西里斯和伊西丝、塞特和奈芙蒂斯。
阿图姆是赫利奥坡里斯的地方神，祭司们将阿图姆变成阿图姆—拉，巧妙地把拉纳入了其神学思想。有神话说，拉既生于混沌，复又自我交媾（即所谓“自身受孕”），依次造诸高位神以及人和兽类。拉“以口生”舒和泰芙努特；这一双神侣又生格卜、努特以及“九联神”中其他诸神；“众神复生世间众多子孙”。[2] 相同的创世神话反映出阿图姆与拉有时是相等同的。
在后来的神学思想中，赫普里也成为太阳神家族中的成员。赫普里通常表现为圣甲虫（即金龟子）或具有甲虫头的人，其名字的含义是“变成”。赫普里是自我产生的, 而且是所有其他神的父亲，男人和女人来自他眼中的泪水。赫普里被描述为早晨初生的太阳，拉为中午的太阳，阿图姆是晚上降落的太阳。[3]
埃利希·诺伊曼指出：在埃及官方宗教和神话中，可以清楚地辨认出对原来的母权象征系统所进行的父权修正。……我们知道，埃及宗教的赫利奥坡里斯校订版具有浓烈的父权色彩。太阳城赫利奥坡里斯的祭司们竭力掩盖并抹去古老的母权宗教痕迹，虽然并不总是成功的。[4]
神起源于母系社会，原生神带有浓厚的母性崇拜色彩。美国学者阿瑟·科尔曼指出：尽管在多数文化中，天父居于明显的统治地位，但神话学表明，在家庭和社区内，男性并非总是居于优势地位。初期的神祇似乎都是生育女神。神话学还表明，早期的社会都是女性家长统治的社会。[5]过伟曾指出，原生的创世神，是处于至高无上地位的无配偶神的女神。壮族创世神话，由只有创世女神，到女神、男神并存，再到只有男神，反映了从母权制到父权制的变迁。[6]
赫利奥坡里斯的九神团结构很独特，除了独自创世的阿图姆—拉外，其他诸神均成双配对。这表明古代埃及的宗教仍处于女神、男神并存时期。许多迹象表明女神的创世地位并未完全被取代。
公元前310年前后（亚历山大二世统治时期）的布伦纳－林德纸草卷记载：宇宙之主宰出世后说道，我是同赫普里一样出世的。我出世，万有亦见之于世。我出世后，万有始见之于世，众多实体出于我之口。……还没有谁与我共同创世。[7]哈里斯纸草卷说得更为明确：赞颂你，太阳神拉，为阿图姆自我孕育，无母而生。[8]
在原生的宗教信仰中，生殖神一直为女性所独占，男性生殖神的出现是很晚的事。阿图姆、拉、赫普里以自我交媾的方式独自创世的神话旨在否定女性生殖神的既有地位。
古埃及人信奉多神，派别斗争相当复杂，解决纷争的通常办法就是组成多位一体的复合神或阵营庞大的神团，九神团便是这样。随着太阳神队伍的不断扩大，哈拉凯梯也加入其中，九神团的实际成员有十多位。这里所说的九神团只是指大九神，还有以霍鲁斯为首的第二九神以及霍鲁斯之子组成的第三九神。
太阳神的阵营可谓庞大矣，前有祭司的鼓吹，后有王权的支持，坐稳主神的宝座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了。太阳神的主神地位究竟如何呢？
论者们常引用《埃及的诗章和残篇》[9]中的内容来证明拉的主神地位。
礼赞你，啊，拉，向着你的惊人的上升！你上升，你照耀！诸天向一旁滚动！你是众神之王，你是万有之神，我们由你而来，在你的中间受人敬奉。……啊！你“完善”之神！你“永恒”之神！你“独一”之神！……你永远年青的形象闪烁着掠过光辉的天国的河心。……时间的“创造者”，你自己超越了一切的“时间”。[10]
但是，就在这同一篇章中还有这样的诗句：
在你的面前，女神玛阿特高举她决定命运的“羽毛”，阿努的殿堂，响遍了语声，说着你的名字。这就是说，拉和普通人一样，其命运也由女神玛阿特决定。拉没有自己的殿堂，人们在阿努的殿堂呼喊拉的名字。有神话说，拉老了，将统治权交给了舒。可见拉并非是万有之神，并非“完善”、“永恒”、“独一”、“永远年青”。
据都灵纸草卷记载：大神拉已年迈，其口翕动，唾液流到地上，落在土中。伊西丝以其唾液与尘土，捏造一巨蛇，巨蛇咬伤大神，生命之火离他而去，蛇之毒液已流入其体，众子女来临，诸神哭泣。伊西丝亦来临，她熟谙巫术。她对拉说，噢，将你的名字告诉我，神圣的父亲！因为道其名者才能生存。[11]伊西丝获得拉神的名字后法力大大加强，不再听拉发号施令。
铭刻于法老塞提一世（公元前1313～前1293）、拉美西斯三世（公元前1198～前1167）之陵墓的《天牛书》有这样一段记载：拉已经年迈……他对努恩说道：“我所从出的老辈神！祖辈神！看啊，由我之目所造的世人为非作歹，对我不恭。告诉我，你们将如何处置？”至尊者努恩说道：“我的儿子拉，……遣你之一目惩治冒犯你的人们！”[12]这里的“一目”指的是哈索尔神。哈索尔是古代埃及最古老、也是最为伟大的女神之一。拉神的追随者将哈索尔说成是拉之“一目”， 以此来提高拉的地位。
拉称努恩为老辈神、祖辈神，表明拉是晚辈神。世人敢于图谋与拉抗衡，说明他们并不信仰拉神。伊西丝不听拉神发号施令以及拉神向努恩求救，表露出拉神的无能。
在赫利奥坡里斯神学中，太阳神被喻为一位年迈的老翁，蹒跚向西而行。[13]这位还没有立起来便老迈无用的拉神，是古埃及太阳崇拜的杰出代表吗？
拉神崇拜可追溯到古王国时期。第4王朝的国王自称由太阳神和祭司的妻子所生，名字前加上“拉神之子”的头衔。第5王朝时，国王正式认可赫利奥坡里斯的拉神崇拜，[14]拉神崇拜达到顶峰。第5王朝的9位国王中，有5个王名带有“拉”的成分，把它作为国王的5个头衔之一。[15]论者们常以国王自称为拉神之子，来证明拉神的主神地位。不过，在埃及历史上，被法老纳入自身称谓的神并非只有拉，哈索尔、伊西丝、努特、塞特、阿蒙、图特等神也曾纳入法老的自称。第二王朝法老佩里布森不仅自诩为霍鲁斯之化身，而且自诩为塞特之化身，并将其纳入自身称谓。[16]可见，仅以几位国王自称为拉神之子，来证明古王国时期拉神的主神地位，是难以成立的。更何况第5王朝时，王权明显地衰落，这也许与国王们倒行逆施，企图改变人们的信仰和习惯，推崇太阳神有一定的关系。权威人士认为，在第一中间期，因为胡夫改变了宗教习惯，胡夫和哈弗瑞的金字塔被毁。[17]他们的尸体被抛弃。
神的形式和性格是受信仰所支配的，一般来说，神的创生方式是其信仰的反映。如果太阳崇拜是古埃及人的主要信仰，那么，其创生方式应与之一致。但是，阿图姆—拉自我交媾，“以口生”舒和泰芙努特。其创生方式不是感光而生，而是以口创生。
神为何以口创生？有学者认为，埃及人的性知识是相当有限的，相信精子是由骨头分泌的，怀孕既可以通过阴道，也可通过嘴巴来实现。[18]埃及人的性知识是相当有限的吗？显然不是。今人往往低估古人的智力，嘲笑古人愚昧无知，恐怕还得先嘲笑自己才是，不是吗？竟然把神话中的隐喻当成事实，而加以嘲笑、批判。
埃及人在丧葬中要进行“开口仪式”，即对木乃伊注入生命力，认为这样能让死者复生。这一仪式反映出口与生命气息相关联。泰勒说：呼吸的动作是活着的高级动物所特有的。呼吸的停止跟生命的停止是如此紧密一致，因而十分自然地把呼吸跟生命或灵魂看作是一个东西。[19]谢瓦利埃说：不管各种传统之间有多大的差异，都注意到呼吸的二元节奏特性，呼气与吸气象征着宇宙的创造和消失。[20]
《圣经·诗篇》说：诸天借着耶和华的话而造，天上的万象借着他口中的气而成。[21]阿图姆—拉口吐出的是气，以口创生即以气创生。据说，泰姆或阿图姆为天神，是最老的神，无人知晓他是以什么形式存在的。他的名字始终是隐秘的，他的名字对他的子孙说来是一种神秘。他的名字是数不清的，它们是多种多样的，谁也不知道有多少。[22]如果泰姆或阿图姆是有形的太阳，其存在的形式便成为无人不知晓了，还有何神秘可言呢？从阿图姆隐形以及以口创生等特点，可以推测其为风（大气）神。埃及以刮北风为主，所以埃及人崇拜北风神。
阿图姆—拉并未直接吐出大地之神格卜和天空女神努特，而是先吐出空气神舒与湿气神泰芙努特，然后再由他们产生天地。虽说多了一个环节，但气先天地而生的造物顺序并没有改变。
东亚地区保留了许多与古埃及人的宇宙生成论相似的古老神话，下面略举一二以辅助分析。哈尼族的创世神话说：远古时世界一片混沌，后来一阵大风吹出了天地。[23]《彝族古歌》说：邃古之初呀，乾坤尚未分，天还未出现，地还未产生，一片混沌沌。就像这样呀，过了许多年。后来有一天，在那混沌中，有风先出现。[24]
有神话说，努特和格卜相互拥合难以分离，由大气之神舒将努特高高地擎起，二神始分离的。神话用努特和格卜相互拥合难以分离，来表明乾坤尚未分，用大气之神舒将努特高高地擎起，二神始分离的（图1[25]）。来表明大风（气）吹出了天地。
据说拉为其父太初努恩所生，努恩是混沌和瀛海的化身，被称为众神之父。莫莱特说：从本质上说，努恩是无序的混沌，是虚无。[26]埃斯奈神庙典籍载：“努恩那里吹来阵阵和风，供众神和世人呼吸”。[27]可见，尽管赫利奥坡里斯的祭司们吹捧拉，但是拉神崇拜却是以风崇拜为根基，寄生在风崇拜之上的。
阿尼纸草《亡灵书》第4章说道：啊！敬爱的赫普里大神，你是如此深奥，没人理解你，也没人斗胆去理解你。你不能被明说，你总藏在众神的身后。无人能见你，无人能了解你。黎明来临之际，人们为你祈祷。……身边的众神都深爱你，你藏在风神那特刮来的北风里。[28] 《亡灵书》说：啊！尊崇的，我会像风，甚至像光那样为你带来身躯。[29]我知晓风神和光神，风就在我的心中。[30]而“你（指拉）吞食了风，再吹出北风”，[31]则更直接道出拉神的真实面孔。
最后再回过头来欣赏一下《埃及的诗章和残篇》中的所谓歌颂拉的诗句：神圣的风带着乐音，吹过你（指拉）黄金的琴弦。（拉的）清晨与黄昏之舟在阵阵清风中相遇。[32]这分明在说，琴弦并非拉所奏响，而是神圣的风带着乐音吹过而发出的声音。拉的清晨与黄昏之舟即生与死之舟，在阵阵清风中相遇，暗示其死而复生靠的是风。这些诗句歌颂的是风，而不是拉。
卡门波林1839年就论及：“埃及人的信仰是纯粹的一神论，但以多神的形式体现。”[33]神学家泰尔热宣称：在我看来，埃及从未脱离过一神论。一神论在远古时期便已存在，它经常出现在早期出土的经文里。[34]
罗伯逊说：埃及的祭司们在他们自己中间渐渐认为拉、霍鲁斯、阿蒙、普塔、阿庇斯、奥西里斯和其余的诸神，都是一个唯一的神的不同面貌的流露，他们认为这唯一的神是一切生命的来源，他们有理由地认为他便是太阳。[35]
笔者认为这“唯一的神”，不是“太阳”，而是“风”，它是一切生命的来源。埃及人的太阳崇拜是风崇拜的变形。
风崇拜与古埃及的宗教信仰 2
黎显慧
二、盛名难符的太阳神
古埃及社会堪称神的王国，神灵无所不在。神的形态纷繁复杂，神的谱系盘根错节。古埃及宗教思想极为丰富、复杂，其崇拜的神数以千计，重要的神也多达数百。从众神的信仰中找出其宗教信仰的主线，其难度可想而知。
古代埃及有三大神学体系：赫利奥坡里斯神学、赫尔摩坡里斯神学和孟斐斯神学。各教派既相互对立，又相互包容。据说，赫利奥坡里斯是古王国最重要的宗教中心，各派别所推崇的主神中，赫利奥坡里斯的太阳神占了上风。因此，本文选择赫利奥坡里斯的太阳神为切入点。
赫利奥坡里斯的太阳神为阿图姆，阿图姆为九神团的第一代神，据说，他在来自空虚的水域中变成阿图姆—拉，他自我交媾，口吐第二代神：空气神舒和湿气神泰芙努特。[1]舒和泰芙努特生下第三代神：大地之神格卜和天空女神努特。格卜和努特又生下第四代神：奥西里斯和伊西丝、塞特和奈芙蒂斯。
阿图姆是赫利奥坡里斯的地方神，祭司们将阿图姆变成阿图姆—拉，巧妙地把拉纳入了其神学思想。有神话说，拉既生于混沌，复又自我交媾（即所谓“自身受孕”），依次造诸高位神以及人和兽类。拉“以口生”舒和泰芙努特；这一双神侣又生格卜、努特以及“九联神”中其他诸神；“众神复生世间众多子孙”。[2]相同的创世神话反映出阿图姆与拉有时是相等同的。
在后来的神学思想中，赫普里也成为太阳神家族中的成员。赫普里通常表现为圣甲虫（即金龟子）或具有甲虫头的人，其名字的含义是“变成”。赫普里是自我产生的, 而且是所有其他神的父亲，男人和女人来自他眼中的泪水。赫普里被描述为早晨初生的太阳，拉为中午的太阳，阿图姆是晚上降落的太阳。[3]
埃利希．诺伊曼指出：在埃及官方宗教和神话中，可以清楚地辨认出对原来的母权象征系统所进行的父权修正。……我们知道，埃及宗教的赫利奥坡里斯校订版具有浓烈的父权色彩。太阳城赫利奥坡里斯的祭司们竭力掩盖并抹去古老的母权宗教痕迹，虽然并不总是成功的。[4]
神起源于母系社会，原生神带有浓厚的母性崇拜色彩。美国学者阿瑟．科尔曼指出：尽管在多数文化中，天父居于明显的统治地位，但神话学表明，在家庭和社区内，男性并非总是居于优势地位。初期的神祇似乎都是生育女神。神话学还表明，早期的社会都是女性家长统治的社会。 [5]过伟曾指出，原生的创世神，是处于至高无上地位的无配偶神的女神。壮族创世神话，由只有创世女神，到女神、男神并存，再到只有男神，反映了从母权制到父权制的变迁。[6]
赫利奥坡里斯的九神团结构很独特，除了独自创世的阿图姆—拉外，其他诸神均成双配对。这表明古代埃及的宗教仍处于女神、男神并存时期。许多迹象表明女神的创世地位并未完全被取代。
公元前310年前后（亚历山大二世统治时期）的布伦纳－林德纸草卷记载：宇宙之主宰出世后说道，我是同赫普里一样出世的。我出世，万有亦见之于世。我出世后，万有始见之于世，众多实体出于我之口。……还没有谁与我共同创世。[7]哈里斯纸草卷说得更为明确：赞颂你，太阳神拉，为阿图姆自我孕育，无母而生。[8]
在原生的宗教信仰中，生殖神一直为女性所独占，男性生殖神的出现是很晚的事。阿图姆、拉、赫普里以自我交媾的方式独自创世的神话旨在否定女性生殖神的既有地位。
古埃及人信奉多神，派别斗争相当复杂，解决纷争的通常办法就是组成多位一体的复合神或阵营庞大的神团，九神团便是这样。随着太阳神队伍的不断扩大，哈拉凯梯也加入其中，九神团的实际成员有十多位。这里所说的九神团只是指大九神，还有以霍鲁斯为首的第二九神以及霍鲁斯之子组成的第三九神。
太阳神的阵营可谓庞大矣，前有祭司的鼓吹，后有王权的支持，坐稳主神的宝座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了。太阳神的主神地位究竟如何呢？
论者们常引用《埃及的诗章和残篇》[9]中的内容来证明拉的主神地位。
礼赞你，啊，拉，向着你的惊人的上升！你上升，你照耀！诸天向一旁滚动！你是众神之王，你是万有之神，我们由你而来，在你的中间受人敬奉。……啊！你“完善”之神！你“永恒”之神！你“独一”之神！……你永远年青的形象闪烁着掠过光辉的天国的河心。……时间的“创造者”，你自己超越了一切的“时间”。[10]
但是，就在这同一篇章中还有这样的诗句：
在你的面前，女神玛阿特高举她决定命运的“羽毛”，阿努的殿堂，响遍了语声，说着你的名字。这就是说，拉和普通人一样，其命运也由女神玛阿特决定。拉没有自己的殿堂，人们在阿努的殿堂呼喊拉的名字。有神话说，拉老了，将统治权交给了舒。可见拉并非是万有之神，并非“完善”、“永恒”、“独一”、“永远年青”。
据都灵纸草卷记载：大神拉已年迈，其口翕动，唾液流到地上，落在土中。伊西丝以其唾液与尘土，捏造一巨蛇，巨蛇咬伤大神，生命之火离他而去，蛇之毒液已流入其体，众子女来临，诸神哭泣。伊西丝亦来临，她熟谙巫术。她对拉说，噢，将你的名字告诉我，神圣的父亲！因为道其名者才能生存。[11]伊西丝获得拉神的名字后法力大大加强，不再听拉发号施令。
铭刻于法老塞提一世（公元前1313～前1293）、拉美西斯三世（公元前1198～前1167）之陵墓的《天牛书》有这样一段记载：拉已经年迈……他对努恩说道：“我所从出的老辈神！祖辈神！看啊，由我之目所造的世人为非作歹，对我不恭。告诉我，你们将如何处置？”至尊者努恩说道：“我的儿子拉，……遣你之一目惩治冒犯你的人们！”[12]这里的“一目”指的是哈索尔神。哈索尔是古代埃及最古老、也是最为伟大的女神之一。拉神的追随者将哈索尔说成是拉之“一目”， 以此来提高拉的地位。
拉称努恩为老辈神、祖辈神，表明拉是晚辈神。世人敢于图谋与拉抗衡，说明他们并不信仰拉神。伊西丝不听拉神发号施令以及拉神向努恩求救，表露出拉神的无能。
在赫利奥坡里斯神学中，太阳神被喻为一位年迈的老翁，蹒跚向西而行。[13]这位还没有立起来便老迈无用的拉神，是古埃及太阳崇拜的杰出代表吗？
拉神崇拜可追溯到古王国时期。第4王朝的国王自称由太阳神和祭司的妻子所生，名字前加上“拉神之子”的头衔。第5王朝时，国王正式认可赫利奥坡里斯的拉神崇拜，[14]拉神崇拜达到顶峰。第5王朝的9位国王中，有5个王名带有“拉”的成分，把它作为国王的5个头衔之一。[15]论者们常以国王自称为拉神之子，来证明拉神的主神地位。不过，在埃及历史上，被法老纳入自身称谓的神并非只有拉，哈索尔、伊西丝、努特、塞特、阿蒙、图特等神也曾纳入法老的自称。第二王朝法老佩里布森不仅自诩为霍鲁斯之化身，而且自诩为塞特之化身，并将其纳入自身称谓。[16]可见，仅以几位国王自称为拉神之子，来证明古王国时期拉神的主神地位，是难以成立的。更何况第5王朝时，王权明显地衰落，这也许与国王们倒行逆施，企图改变人们的信仰和习惯，推崇太阳神有一定的关系。权威人士认为，在第一中间期，因为胡夫改变了宗教习惯，胡夫和哈弗瑞的金字塔被毁。[17]他们的尸体被抛弃。
神的形式和性格是受信仰所支配的，一般来说，神的创生方式是其信仰的反映。如果太阳崇拜是古埃及人的主要信仰，那么，其创生方式应与之一致。但是，阿图姆—拉自我交媾，“以口生”舒和泰芙努特。其创生方式不是感光而生，而是以口创生。
神为何以口创生？有学者认为，埃及人的性知识是相当有限的，相信精子是由骨头分泌的，怀孕既可以通过阴道，也可通过嘴巴来实现。[18]埃及人的性知识是相当有限的吗？显然不是。今人往往低估古人的智力，嘲笑古人愚昧无知，恐怕还得先嘲笑自己才是，不是吗？竟然把神话中的隐喻当成事实，而加以嘲笑、批判。
埃及人在丧葬中要进行“开口仪式”，即对木乃伊注入生命力，认为这样能让死者复生。这一仪式反映出口与生命气息相关联。泰勒说：呼吸的动作是活着的高级动物所特有的。呼吸的停止跟生命的停止是如此紧密一致，因而十分自然地把呼吸跟生命或灵魂看作是一个东西。[19]谢瓦利埃说：不管各种传统之间有多大的差异，都注意到呼吸的二元节奏特性，呼气与吸气象征着宇宙的创造和消失。[20]
《圣经．诗篇》说：诸天借着耶和华的话而造，天上的万象借着他口中的气而成。[21]阿图姆—拉口吐出的是气，以口创生即以气创生。据说，泰姆或阿图姆为天神，是最老的神，无人知晓他是以什么形式存在的。他的名字始终是隐秘的，他的名字对他的子孙说来是一种神秘。他的名字是数不清的，它们是多种多样的，谁也不知道有多少。[22]如果泰姆或阿图姆是有形的太阳，其存在的形式便成为无人不知晓了，还有何神秘可言呢？从阿图姆隐形以及以口创生等特点，可以推测其为风（大气）神。埃及以刮北风为主，所以埃及人崇拜北风神。
阿图姆—拉并未直接吐出大地之神格卜和天空女神努特，而是先吐出空气神舒与湿气神泰芙努特，然后再由他们产生天地。虽说多了一个环节，但气先天地而生的造物顺序并没有改变。
东亚地区保留了许多与古埃及人的宇宙生成论相似的古老神话，下面略举一二以辅助分析。哈尼族的创世神话说：远古时世界一片混沌，后来一阵大风吹出了天地。[23]《彝族古歌》说：邃古之初呀，乾坤尚未分，天还未出现，地还未产生，一片混沌沌。就像这样呀，过了许多年。后来有一天，在那混沌中，有风先出现。[24]
有神话说，努特和格卜相互拥合难以分离，由大气之神舒将努特高高地擎起，二神始分离的。神话用努特和格卜相互拥合难以分离，来表明乾坤尚未分，用大气之神舒将努特高高地擎起，二神始分离的。来表明大风（气）吹出了天地。
据说拉为其父太初努恩所生，努恩是混沌和瀛海的化身，被称为众神之父。莫莱特说：从本质上说，努恩是无序的混沌，是虚无。[26]埃斯奈神庙典籍载：“努恩那里吹来阵阵和风，供众神和世人呼吸”。[27]可见，尽管赫利奥坡里斯的祭司们吹捧拉，但是拉神崇拜却是以风崇拜为根基，寄生在风崇拜之上的。
阿尼纸草《亡灵书》第4章说道：啊！敬爱的赫普里大神，你是如此深奥，没人理解你，也没人斗胆去理解你。你不能被明说，你总藏在众神的身后。无人能见你，无人能了解你。黎明来临之际，人们为你祈祷。……身边的众神都深爱你，你藏在风神那特刮来的北风里。[28]《亡灵书》说：啊！尊崇的，我会像风，甚至像光那样为你带来身躯。[29]我知晓风神和光神，风就在我的心中。[30]而“你（指拉）吞食了风，再吹出北风”，[31]则更直接道出拉神的真实面孔。
最后再回过头来欣赏一下《埃及的诗章和残篇》中的所谓歌颂拉的诗句：神圣的风带着乐音，吹过你（指拉）黄金的琴弦。（拉的）清晨与黄昏之舟在阵阵清风中相遇。[32]这分明在说，琴弦并非拉所奏响，而是神圣的风带着乐音吹过而发出的声音。拉的清晨与黄昏之舟即生与死之舟，在阵阵清风中相遇，暗示其死而复生靠的是风。这些诗句歌颂的是风，而不是拉。
卡门波林1839年就论及：“埃及人的信仰是纯粹的一神论，但以多神的形式体现。”[33]神学家泰尔热宣称：在我看来，埃及从未脱离过一神论。一神论在远古时期便已存在，它经常出现在早期出土的经文里。[34]
罗伯逊说：埃及的祭司们在他们自己中间渐渐认为拉、霍鲁斯、阿蒙、普塔、阿庇斯、奥西里斯和其余的诸神，都是一个唯一的神的不同面貌的流露，他们认为这唯一的神是一切生命的来源，他们有理由地认为他便是太阳。[35]
笔者认为这“唯一的神”，不是“太阳”，而是“风”，它是一切生命的来源。埃及人的太阳崇拜是风崇拜的变形。
（2005-10-20）
注释：[1]Kemeticism By Denise Thomas，http://www.inkemetic.org/Library/kemeticism.htm，2002-10-10检索。[2]〔苏〕谢?亚?托卡列夫著，魏庆征译：世界各民族历史上的宗教，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339页。[3]Translated by E.A. Wallis Budge：：THE BOOK OF THE DEAD，PLATE I.，The Internet Sacred Text Archive，http://www.sacred-texts.com/egy/ebod/ebod13.htm，2002-5-5检索。[4]〔德〕埃利希?诺伊曼著，李以洪译：大母神——原型分析，东方出版社，1998年版，第222页。[5]〔美〕阿瑟?科尔曼、莉比?科尔曼著，刘文成、王军译：父亲——神话与角色的变换，东方出版社，1998年版，第31页。[6]过伟：壮、侗、瑶族创世女神之比较研究。刘魁立、马昌仪、程蔷编：神话新论，上海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第219页。[7]魏庆征：古代埃及神话，北岳文艺出版社，山西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1页。[8]魏庆征：古代埃及神话，第188页。[9]采用阿九的观点，不称这个整理本为《亡灵书》，而称之为《埃及的诗章和残篇》。因为它含有《亡灵书》之外的独立篇什。见阿九致林叶的信，翻译论坛，http://www.poemlife.com.cn/forum/add.jsp?forumID=6&msgID=2147477237&page=26，2005-10-12检索。[10] 锡金译：亡灵书，摘自陶德臻、马家骏主编：世界文学名著选读?亚非文学，高等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第13-14页。参见阿九整理：亡灵书，终点论坛：翻译小区!http://www.zhongdian.net/bbs/ssbbsread.asp?id=tran&msg=137， 2005-10-13检索。[11]魏庆征：古代埃及神话，第62页。[12]魏庆征：古代埃及神话，第29页。[13]汉尼希、朱威烈等著：人类早期文明的“木乃伊”——古埃及文化求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121页。[14]〔美〕威廉?兰格主编，刘绪贻、李崇淮、施子愉译，吴于廑校：世界史编年手册?古代和中世纪部分（上），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1年版，第60页。[15]刘文鹏：古代埃及史，商务印书馆，2000年版，第228页。[16]魏庆征：古代埃及神话，第294页。[17]李晓东：神秘的金字塔太阳船，天津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47页。[18]吉耶梅特?昂德赫著，吴志杰译：金字塔时代的埃及，山东画报出版社，2005年版，第75页。[19]泰勒著、连树声译：原始文化，上海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第419页。[20]〔法〕让?谢瓦利埃、阿兰?海尔布兰特合编，《世界文化象征词典》编写组译：《世界文化象征词典》，湖南文艺出版社，1994年版，第342页。[21] 圣经?诗篇，33:6，中文圣经新译本，网络版，http://www.jonahome.org/newbible/index.html， 2005-10-23检索。[22]〔美〕奥弗编，毛天祜译：太阳之歌：世界各地创世神话，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250、265页。[23]中国各民族宗教与神话大词典，北京：学苑出版社，1993年6月第1版，第169页。[24]陈钧编著：创世神话，东方出版社，1997年5月第1版，第449-450页。[25]〔美〕时代?生活图书公司编著，聂仁海、郭晖译：尼罗河两岸?古埃及，山东画报出版社，2001年版，第29页。[26]莫莱特：尼罗河与埃及文明。转引自〔德〕埃利希?/SPAN>诺伊曼著，李以洪译：大母神原型分析，东方出版社，1998年版，第221页。[27]魏庆征：古代埃及神话，第187页。[28]〔美〕华理士?布奇著，罗尘译：埃及亡灵书，第252页。[29]〔美〕华理士?布奇著，罗尘译：埃及亡灵书，第144页。[30]〔美〕华理士?布奇著，罗尘译：埃及亡灵书，第165页。[31]〔美〕华理士?布奇著，罗尘译：埃及亡灵书，第194页。，[32]锡金译：亡灵书，摘自陶德臻、马家骏主编：世界文学名著选读?亚非文学，第13-14页。[33]間ypte, Paris, 1839, p. 245, col. 1.http://www.sacred-texts.com/egy/ebod/ebod07.htm，2002-4-21检索。[34]〔美〕华理士?布奇著，罗尘译：埃及亡灵书，第84-85页。[35]罗伯逊著，宋桂煌译：基督教的起源，三联书店，1958年版，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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