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与扫帚 （Woman and Broom）2

女人与扫帚（Woman and Broom）2

黎显慧

二、 “妇”原本与扫帚无关

“帚”在甲骨文和金文中与“妇”相通，其书写形式主要有以下两种：“”（合八○二[1]）和“”（妇好觚）。

“妇”（帚）字当如何解释？人们所熟悉的训诂，是东汉文字学家许慎的：“妇，服也。从女持帚，洒扫也”。他将“帚”释为“粪，从又持巾，扫冂内”。粪是扫除的意思。清代文字训诂学家段玉裁改“粪”为“所以粪”，即用来扫除的工具。基于此，《说文》、《玉篇》、《康熙字典》以及新编的《汉语大字典》等都将“帚”字归于巾部。“妇”从女持帚，“帚”从又持巾，似成千古定论，代代相沿。

许慎等有如上之训，也许是因为尔等没有看到甲骨文。但看到甲骨文的人也一样如是说。罗振玉在《增订殷虚书契考释》中认为“”象扫帚形状。日本的岛邦男也说，当劳动工具被视为人类学现实的符号时，便出现了另一个鉴别的可能性。例如：字，即扫帚，是妇女在家里劳动的工具，便成了妇女（妻子）的符号。[2]

罗振玉等现代权威之论，恐怕是受了古代经典权威先入为主的影响。从解释学上讲，以上大同小异的说法都源于男权社会的同一种认知结构。正如泥尘（笔名）所指出：古文字学家们都生长在父系社会。在古文字研究上，避免不了也要打上父系社会中以男子为中心的烙印。[3]这种认知结构虽然有助于如实反映特定时代妇女地位的事实，但却妨碍了对“妇”字词源的判断。

在甲骨文中，商王的配偶多称“妇”。“妇”是尊称，似系一种妇女的身分[4]，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能称“妇”。《礼记·曲礼》：“士曰妇人，庶人曰妻”，表明直到周代“妇”仍然是尊称，并不泛指女人。

帚（妇）在商代社会是一个不小的阶层，人数众多，地位显赫，她们的作为，对商王室有重大影响。凡称“妇”的，“在商代的地位相当崇高，并有实权……负责祭祀、农业、国防等等”[5]。据甲骨文记载，武丁的配偶之一“妇好”曾率军作战，主持祭祖典礼。在“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的商代，“诸妇”参预祭祀与打仗这样的大事，说明当时的社会并无明显的女主内男主外的分工。将妇“字”解释为从女持帚，做家务事，证据不足。

有学者认为，“妇”字是妇女拿着笤帚、毛巾，打扫祭祀的场地。反映了妇女在神灵祭祀中地位很重要。[6]从祭祀的角度解释“妇”字，与甲骨文的记载比较吻合。不过，这个解释还是将“帚”解释为扫帚、毛巾，“帚”是扫帚吗？

商代青铜器《妇好方鼎》的铬文中，“”字高高在上，女子不是手握扫帚进行打扫，而是虔诚地跪在下面，由此可见帚的神圣地位（见附图[7]）。

“妇”（帚）该作何解？让我们回到甲骨文中去，对“妇”字来一番再认识吧。

甲骨文中“妇”字通常书为“”与“”。这两个形体的区别在于中间有无“”， “”在甲骨文中出现较多，它的含义可从带“”的字中推出。

在甲骨文中“巫”书为“”。

《国语·楚语下》：在男曰觋，在女曰巫。从字源看，觋是由巫派生出来的。这表明与鬼神沟通的专职工作，最初是由女人来担当的。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8]即通过舞蹈来呼唤神的降临。巫字由两个“”交叉构成，清楚表明 “”与祀神以及巫术有关。

在甲骨文中，“”（帝）、 “”（方）等字也带有这一构件。

“方”指方向、方位、方神。商人亦有时祭祀“方”，[9]《诗经·大雅·云汉》：方社不莫，朱熹集传：方，祭四方也。《诗·小雅·甫田》：以社以方。《毛传》：方，迎四方之气于郊也。

“帝”是能呼风唤雨的至高神。“帝”还与“禘”通，为祭名。

这三个带有“”的字都与宗教祭祀有关，“妇”字也应如此。

在甲骨文中，“妇”和“帝”属形近字，“妇”字已经定形，而“帝”的异体很多。是否说明“妇”字比“帝”字古老？

二者的相似令人不得不思考“妇”与“帝”的关系，不得不由此去寻找上帝的指纹，从而解开包括女巫骑扫帚在内的众多人类文化之谜。

                                                                    （2005-7-9）

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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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姚孝遂：殷墟甲骨刻辞摹释总集，中华书局，1988年版。

[2]安东尼奥·阿马萨里：中国古代文明，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0版，第9页。

[3]泥尘：始创于母系社会之甲骨文举例，http://xuedl.blogdriver.com/xuedl/，2005-6-25检索。

[4]陈梦家：殷虚卜辞综述，中华书局出版，1988年，第493页。

[5]赵诚：甲骨文简明词典卜辞分类读本，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43，46页。

[6]第三期双月研讨讲座阅读文章：社会性别视角与上古史研究（讲稿），http://www.westwomen.org/chinese/dsj3.asp?id=1098

，2005-6-16检索。

[7]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安阳工作队：安阳殷墟五号墓的发掘，考古学报，1977年第2期。商周青铜器铭文选（一），文物出版社，1986年版,第3页。

[8]许慎：《说文解字》。

[9]雷焕章：说“土”与“方”——商人对土地与祖先的一些概念，http://www.riccibase.com/docfile_gb/lin-hi06-g.htm，2005-5-21检索。